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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很难吗(1 / 2)

温月站在原地,头低垂着,被冰冷暗河水冲刷过的皮靴靴面依稀映着她的脸庞。温月耳边没了陈潇湘宛如催命符一般的呼唤。

但……这很难吗?

放弃一群注定没有什么未来的城寨黑户,放弃一个保卫局没确切档案的瘦小女人,放弃这些无亲无故更无实质契约约束的人,很难吗?

温月长长的眼睫毛随着眼睛眨动,轻轻拂到了她的泪痣。有人说,人有泪痣意味着心如铁石,也有说心思细如飘带的。在温月蓦然幽蓝色的视野里,轻轻的意识过载,将一切话语、动静,甚至是呼吸都屏蔽了出去,只有她自己的心声。

很难吗?

不难。

燃烧的村庄,扛枪经过的猎兵温月,见过一群群有异体血统的地表贱民,被赶到空地上集中处决。他们或许无辜,或许罪恶,但集中焚烧尸体时,那种令人作呕的臭味,会深深烙印在每个见证者的记忆中。

为了祖国。所有人都在旗下宣誓过,以祖国的名义,涤荡一切阻碍步向光明未来的障碍。这是温月曾经做过的,曾经毫不犹豫执行的,曾经坚信的。

因为她见过,被异体混血种,屠戮一空的定居点。见过桌上汤饭犹热,家中妇孺倒毙的惨剧。见过杂草蔓生,只闻悲鸟号古木的昔日城市废墟。每见过如此一幕,不止温月,不止战友,许多许多人,都相信,这是必要的罪恶。?.?????.??

在旗帜之下,没有罪恶。

所以,这很难吗?

蓦然间,温月像是回到巫术帮机房里,冯小蕾对她说的那番话。巫术帮中的神经通感,那些遥远而破碎的记忆,因为强制弹出而无法回忆的记忆节点,此刻,流星划过夜空一般,闪过了她的脑海。

明知是叛国,却依然跟着长官朝着海兰江双子塔进发的士兵。

明知是内战,却愿意赌上命,用步枪去对抗坦克的民兵。

明知是死局,却不顾一切冲进风雪里,去搏一丝胜机的探员。

他们有错吗?停在原地,很难吗?又或者说,跟上大潮,会难吗?

温月想起了很多,倏忽而过的一幕,保存在她的大脑里的通感,与金乌的通感,她看到了向冯小蕾开价的金乌。

这个选择,选巫术帮,选保卫局,冯小蕾,选的是……

是她。

这很难吗?

昏暗的巫术帮手术室里,拧着长发的冯小蕾,对温月说道“为什么,你非要本就活的艰难的我们,去体谅你的难处?”

“为什么,你们不去宽恕我们的埋怨,而要我们,去理解你们的苦衷呢?”

“你是保卫机关的人,你不该履行你的誓言,保卫,你的人民吗?”

意识过载的幻象里,缓缓走过来的冯小蕾,她没有血色的脸庞上,是那双苍白的大眼睛,她低低说道

“你的誓言,你的信念是什么?”

……

幽蓝色转瞬即逝,温月抬起头,她抿着嘴唇,对陈潇湘说道“组长,我想问你,我们发过的誓是什么。”

陈潇湘面色没有不耐,更没

有暴躁,她紧绷着脸,声音却变得动情。

“保卫祖国,保卫人民,我始终记得。”

陈潇湘手指着顶,继续说道“这是我发过的誓言。”

“上面的人,城寨外的人,他们该担这个风险么?”

“你是知道这些道理的。”

天后娘娘庙中,被折磨残虐致死的性偶少女,她的脸在温月眼前闪过,她想起了她厉声叱骂冯小蕾“你是一个圣母吗”的话,就在老年活动中心的祷告室里,就在三位一体的偶像下,在那本黑皮经书前。

“回去后,我会承担所有后果,处长,局长会就我的行为,做评判。”陈潇湘踏前一步,按住了温月肩膀,安慰道“命令是我下的,约定是我毁的,你只是听我的命令。”

命令?

温月抿唇笑了笑,她深深呼了一口气,拿下了陈潇湘的手,轻轻握着她的手腕,然后平静说道“既然这样,组长,这一次我决定不服从你的命令,就这一次。”

陈潇湘很少动用她的权威,大多数时候她没有必要强令手下探员们去执行一件事,理解比强令更有效。

陈潇湘沉默着,她要是想,动用外骨骼密钥,她能直接干预温月的皂绢甲跟着她走,她了解温月的个性,在入职综合评判里对温月方位的测试,某种意义上说,她比温月更了解她自己。

她甚至知道,就算她强行把温月带回去,回去后,给她安排个休假,再过阵子,这个很有信念的姑娘,都不会记恨她。

记恨她什么?妨害她一时的血气上头吗?

就算记恨,记忆删除剂清洗过,又能记恨什么?

于是陈潇湘开始输入密钥,她一边看着温月的眼睛,试图从其中找出她意气用事的痕迹,直到她停留在确认键前,都未寻到。

确认。

没有反应。

又一次按下,毫无反应。

并不是后台篡改,而是坏了。

陈潇湘愕然发现,温月右半身的皂绢甲,相当程度替换成了备件,保卫局安屋的备件,国防军的备件,一路上随用随取的行动局备件,她残废的右手下被拔出的皮下挂载点。不该失灵的密钥干预,现在遇上了小概率事件,完,不接受上级的直接抓取。

陈潇湘默然,她意兴阑珊地挥了挥手,对毫不知情的温月说道“你去试试吧。”

温月掉头就走。

“现在是你一个人为那些人负责!!!就算你带出去,也必须用你自己的权限去向国防军担保!”

温月的身影隐入到岩壁黑暗中,湍急的水流声马上盖住了她的脚步声,通向捺钵区、供应千万人食水的暗河,湍急的暗河,就像是要把陈潇湘他们冲下去一般,奔涌不停。

奔腾而过的暗河,仅剩空壳的剑兽;荡漾在隧道水波中的行动局特工尸体;暴雨如注的城寨巷子,无数溺死的疯子,被水流裹挟冲过妓院门的性偶少女,还有那个被万千个疯子挠死的魏武卒;熄灭火焰,七芒停摆的超梦迪厅,不知何时变作单曲循环的《大艺术家》。

天街轰然倒塌,天后尊像,入水,触底。"温月站在原地,头低垂着,被冰冷暗河水冲刷过的皮靴靴面依稀映着她的脸庞。温月耳边没了陈潇湘宛如催命符一般的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