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程老头有些佩服。
不亏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只凭这些杂乱的信息,就能直接猜中我的一部分目的。
但也仅仅是一部分罢了。
恐吓许安生,不是最终目的,只是实现最终目的的手段。
这个最终目的,他猜不到。
明道还是有些怀疑,道:“装鬼吓人,就这么简单?仙尊手段通神,不说是这世上最强的术士,也至少是最强那一列的,用这种手段太掉价儿了吧。”
程老头道:“能达成目的的手段就是高明的手段。越是高端的争斗,所用的手段往往越简单直接。就好像玉真道长,登堂入室,笼络人心,难道靠的是神仙法术?归根结底,还不是花园子那套本事?”
明道不高兴地道:“花园子那套把戏只不过是敲门砖,师尊能够登堂入室,还是因为有真本事。那些人家见多识广,只靠障眼法,能蒙得了一时,蒙不了一世。”
程老头也不跟明道争辩,道:“仙姑说的是,我也不是说玉真道长没有真本事,只说这达成目的的手段没有高下之分,玉真道长的本事既然有一部分学自那位仙尊,由她的行事风便可以推出那位仙尊可能的做法。仙姑,这就是我们的机会。他要役使鬼魂入宅恐吓许安生,肯定要就近施术,以保证万无一施。到时候只要锁定他的位置,我们就可以布置人手围攻,取他性命!这事,我们会通报给惠真人,以惠真人跟地仙府的矛盾,他十有八九会亲自到场出手,要是再能引出小陆元君的话,那就更好了,那位仙尊必死无疑。”
明道说:“我听说这个小陆元君只有十几岁,就算打娘胎里开始修行,又能有多厉害?”
程老头有些诧异地道:“仙姑这些年都在京城,难道没听过小陆元君第一次随黄元君进京时的战绩吗?当年她才十二岁,连败京城高手,横行无敌,要不是黄元君压着,怕不是要把天捅个窟窿。”
明道摇头说:“师尊在的时候,我基本不怎么离开三仙观,没人跟我讲过小陆元君以前的事情。我知道小陆元君,还是前年她进京学习,闹出好大的风波,师尊跟师伯闲聊时提起这事,对高天观的大威风非常羡慕。如果她出手的话,真能杀得了仙尊?仙尊有不死之能……”
程老头大笑,打断明道,说:“仙姑,这世上没人能真的不死。黄元君这样的在世神仙都会死!靠着种种外道法术分身寄魂兵解脱生,那不是不死,也不是不能破解!高天观专门针对外道术士,没有他们破不了的外道术,也没有他们杀不死的外道术士!仙姑,还是那句话,你想活命,就得赌一把。”
明道咬了咬牙,道:“你们需要我做什么?”
程老头道:“好,我们也不需要仙姑冒什么大风险,你只需要把这资料交到仙尊手上,其他的什么不要多问多说,以免引起他的怀疑。我们会在许家周围提前做好布置。哪天他夜里离开三仙观,你就立刻打电话通知我。”
他向后一伸手,扈亚南赶忙拿了个精美的包装盒递上去。
程老头将盒子放到老板台上,打开盒盖。
里面是一只黑色的小巧手机。
程老头道:“诺基亚6110,去年年末刚上市的新品,专门为仙姑准备的。”
明道怔怔看着那手机,说:“这大晚上的店面都关了。这手机是早就买好了,只等着机会拿给我吧。你算准了我一定会答应。”
程老头微微一笑道:“我有九成把握,剩下一层是天命。除非老天不想让那位仙尊死。可现在看,老天没有要保他的意思。天时地利人和,我们都占全了,必定能取那位仙尊的性命!”
明道默默站起来,拿过手机,在手上掂了掂,道:“我这就回去交差。”
程老头却说:“仙姑最好在扈总这里歇一晚,等到明天下午再回去。要不然,那位仙尊怕是要起疑心了。这种高度保密的消息,可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弄到,更别提才这么大一会儿功夫就弄到。”
明道恍然,又坐回到老板椅上,说:“好,今晚我就歇在这里。扈总不会嫌弃我占你地方吧。”
扈亚南赶忙赔笑道:“仙姑,说笑了,你愿意歇在这里,是我的荣幸。不过办公室哪能休息得好,我让人给你在附近酒店开个房间吧。”
明道摇了摇头,说:“我就在你这里,到明天离开之前,不要让任何人来打扰我。”
她又看向四周,说:“你这里没有监控摄像头吧。”
扈亚南道:“没有,我进的几个摄像头都安在
明道疲倦地靠坐在老板椅上,缓缓闭上眼睛,道:“你们可以走了。”
程老头也不在乎她的无礼,依旧客客气气地道:“仙姑好好休息吧。”
也不管她能不能看到,抱拳一礼,转身就走。
扈亚南赶忙小跑着跟上,出门的时候,还很贴心地把办公室门带上锁好,又叮嘱守门的两个手下看好门,不准任何人打扰到明道,然后一直把程老头从后门送出KVT。
街边有辆黑色的普桑,没有熄火。
看到程老头出现,司机赶忙下车开门。
程老头也不多说,径直上车安坐。
扈亚南恭恭敬敬地站在车旁,道:“台头慢走。”
程老头道:“回去守好明道,不要让她提前回去。还有,她已经怀疑你了,你自己注意一些,我给你的护身符一定随身带着,要是感觉有什么不对劲儿,就立刻给我打电话。”
扈亚南道:“台头放心,这女人不过是个被玉真圈养起来的供那些衙内享受的玩物,没什么本事,要不是您吩咐,我早就把她给拿下来了。”
程老头皱眉,呵斥道:“跑海撑帆子,不能目中无人。三仙观那是什么地方?毒蛇窝里出来的,再怎么也有三分入骨毒,真要被咬上一口,是要丢命的。”
扈亚南凛然,道:“谢台头指点,我记得了。”
程老头神色稍缓,道:“你加入天罗这几年做得不错,等这次事了,我向织罗人提请传你门正经法术,抬你做营头。”
扈亚南大喜,道:“多谢台头抬举。”
程老头没再说话,关上车门,扬长而去。
扈亚南一直保持着鞠躬弯腰的姿势,毕恭毕敬地目送着那辆普桑消失在夜色深处,方才站直身子,掸了掸衣襟,发出一声微不可察的嗤笑。
只是脸上神情,却依旧恭敬,与那带着三分嘲讽三分轻蔑的嗤笑完全不相容。
他旋即转身,仿佛没有发出过那声嗤笑般,板起面孔,返回自家场子,恍若无事般经营起生意来。
我转回到楼上的办公室。
明道不见了。
躺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的,是个纸人所做的替身。
维妙维肖,要是以肉体凡胎打眼看过去,与真人几无差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