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部闲散官员可有一人自荐?”
“不瞒铁大人,方才各部官员多到我吏部门前,所言家母病重、亲友喜迁诸如此类的借口不胜枚举,图的也是不用前往吐蕃。”
“如此挑肥拣瘦,视朝廷法度于无物,将朝廷威严视作儿戏,这些人可配称之为我朝中正官员?”
实际上,先前听谢全提及朱标打算裁撤官员之时。
詹同以为朱标是不喜朝会之上,那些官员三缄其口,不愿请命前往吐蕃。
因此这才一怒之下,打算裁撤大批官员。
可当他知道朱标在意的是冗官冗职,打算裁撤官员并非一时怒起。
詹同却也觉得可以借此时机,整顿吏制。
要知道!
先前因废除科举,朝廷取仕的法子乃是魏晋察举制的变相。即朝中官员、各地官学推荐,待国子监考究学问过后,授予官职。
这样导致的结果便是朝中官员相互之间联系紧密,虽说当下不似洪武初年时,依照出身分为淮西、浙东两党。
可一旦朱标这位天子对朝廷的把控渐弱,一旦出现个权臣,亦或是过个几十年太子雄英继位。
到那时,这些相互推荐入仕的官员很快便能结成党派,形成同党。
更何况这些被相互推荐入仕的官员,虽有才学但却不甚中用。
和科举中第的学子不同,这些个官员普遍出身于豪门之家,缺少一些寒门学子独有的锐气。
最简单一个例子。
他与铁铉对比,他詹同出身世家,多了几分圆滑。但似眼下能对朱标刚猛直谏,将心中不解一股脑全都说出来的孤直,他詹同便是没有。
“铁大人先前游历各省而后总领兰台,怠政懒政官员也见到许多。”
“敢问铁大人可否发现这些懒政官员皆有一个共同特点。”
“什么特点?”
“这些官员家境殷实,出身世家望族。”
被詹同这么一说,铁铉也意识到池广平、侯景铭等等懒政官员好似的确都出身世家名门。
“这.....”
铁铉看了眼闭口不言的朱标,旋即又看向詹同说道:“总不能说出身世家的官员都不可取吧!”
“尚书大人不也出身世家?”
“不错!”
詹同默默颔首,“陛下先前便说过,我大明乃是与天下人共天下,自然不能对世家出身的学子视而不用。”
“可朝堂之上却不能都是些出身世家的官员。”
“铁大人或许有所不知,六部之中近有半数官员都未曾经历科举。”
这些官员有的是出身元庭或者其他元末割据政权的旧臣,有的则是世家大族出资资助老朱平定天下,被授官职。
总之这些官员的质量良莠不齐,于六部之中也不过是忝列其位。
“与其说当下陛下打算裁撤冗官冗职,倒不如说陛下是要整顿朝中官员,让无才之人下,有才之人上。”
“这.....”
听詹同说完,铁铉沉吟片刻也渐渐明白了过来。
他本就总领兰台,对朝中官员的德行、能力多有了解。一些个官员的确不能胜任,借此机会裁撤也算对国家有利。
只不过!
“虽说当下应当裁撤冗官冗职,可我朝刚兴科举,倘若大批裁撤官员怕引来士林非议。”
“这便需诸卿与朕共进退了。”
直到此时,朱标这才出声道:“此次只是裁撤些许官职,同时也要增设一些官员。”
“譬如工部,因凤阳三司的缘故。京城也需有工部衙门,联络三司。”
“譬如廉洁署衙,也需增设官职,补充官员。”
“陛下圣明!”
明白朱标不仅要裁撤些许官职,同时还要增加官职。
詹同立时起身称颂,随后紧跟着道:“只是陛下,些许官员于太上皇平定天下也是有功。”
“故此微臣以为,或可柔和以待。”
“那是自然!”朱标很是认同的点了点头,“此次整顿吏制、裁撤官员,并非寻其过失,罢官免职。”
“如詹卿方才所言,些许官员因对开国有功,却无德行、能力。当准其告老还乡,朝廷恩养。”
“若此类官员还有心为国朝效力,则应编入国子监,审定其才后再行复用。”
“至于铁卿方才提及吐蕃、云南等人需大量官员。”
朱标顿了一下,继续说道。
“此次科举及第的士子仍有些许留京未曾任职,届时当征召国子监留用官员及及第士子。”
还有一点朱标倒是没有告诉詹同、铁铉二人。
虽说经历了先前的胡逆案,还有南巡裁撤贪官,朝廷上下多有官职空缺。
可数年努力下来,各级地方诸如县令、县丞、知府这样的父母官,于去年便已全数安排妥当。
当下仍有空缺的,都是些无足轻重的官位。
“你二人分官吏部、兰台,对我朝官员品行、能力最为熟悉。”
“哪些官员应该罢黜,那些官职应该裁撤,你二人定下个章程出来。”
“沈四平之流,便是个引子,可借此展开裁撤冗官冗职。”
“微臣领命。”
“微臣领命!”
见朱标考虑妥当,安排的也是详细。
铁铉跟着詹同一并领命过后,便也退出了谨身殿。
而走在内宫廊道,铁铉却是突然深呼一声旋即重重叹了口。
“此次裁撤大批官员,必引来朝堂震荡,士林非议。”
“当下我朝正对外用兵,着实不是最好的时机啊!”
听到铁铉这话,詹同眸中多了几分狐疑,转而玩味打趣道:“铁大人这是惜身?”
“在下性命都是陛下给的,何来惜身一说!”
明白詹同的意思。
朱标把此事交给他们两个来办,心有怨言的被裁官员一开始自然不敢非议朱标,而他们两个自然也就成了众矢之的。
自然!铁铉也很清楚,诸如此类摸着石头过河,亦或是开天辟地头一回的新策。
一旦事情处理不当,督办的官员必难善终。纵观古今已是屡见不鲜。
只是他铁铉压根就不在乎!
“为陛下效力,唯死而已!在下自不会惜身,也请尚书大人莫要如此折辱下官。”
“是,是老夫失言了!”
待詹同致歉声落,铁铉眉间愈发多了几分愁容。
“陛下的确是古往今来,罕见的锐意之君。”
“只是当下这个节骨眼裁撤官员,还是不妥啊!”
可也就在铁铉声音刚落,只听詹同表情郑重,朗声说道。
“当下!”
“正是裁撤官员的大好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