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煜也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右手缓缓握住了别在腰后的虎头钳。
那声音渐渐消失在杂物堆的阴影里,最终彻底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但空气中,似乎残留下一丝极其淡薄的、如同铁锈和淤泥混合的…腥气。
安静的手缓缓收回,那截金属短棍消失在衣内。
她极其缓慢地转过头,帽檐下的冰冷目光与张煜的视线在空中相遇。
这一次,她的眼神里除了警告,似乎还多了一丝别的什么…像是…确认?
张煜的心沉到了谷底。
威胁,已经渗透进来了。
它不再只是outside。它就在他们中间。
天,依旧漆黑。黎明的到来,似乎遥遥无期。
而新的、更加直接的恐怖,已经悄然露出了獠牙。
礼堂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冷的固体,预示着更可怕的事情,即将发生。
……
一九九六年十二月十五日,岭城。
持续近一周的集中安置,像缓慢收紧的绞索,勒得人喘不过气。岭城工业大学这座昔日的象牙塔,如今更像一座气氛凝滞的难民营。
最初的恐惧逐渐被一种更磨人的情绪所取代——焦躁、麻木,以及对日渐匮乏的物资最原始的焦虑。
食物和干净饮水的配给不断减少,冰冷的窝头和一成不变的咸菜粥,让每个人的肠胃都发出不满的呻吟,也消磨着残存的耐心和体面。
男生宿舍307室的兄弟们,围坐在大礼堂冰冷的角落。饥饿感像无形的蠕虫,啃噬着每个人的意志。
“妈的,这清汤寡水的,撒泡尿都比它有味儿!”老二王亮有气无力地抱怨着,眼神发绿地盯着手里那碗几乎能照见人影的稀粥。他结实的身板似乎都瘦了一圈,往日的精神头被饥饿磨去了大半,只能烦躁地用指甲抠着地面。
老大温阳默默地将自己碗里本就不多的粥,倒了一半进旁边老九吴东的碗里。吴东年纪最小,脸色蜡黄,看着让人心疼。“亮子,省点力气,别嚎了。”温阳的声音依旧瓮声瓮气,但多了几分沙哑。
他敦实的身躯似乎也缩小了一些,但眼神中的沉稳未曾改变,只是深处多了一丝对食物最本能的渴望。他粗壮的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衣角,仿佛在模拟咀嚼的动作。
老三冯辉精瘦的脸上颧骨更加突出,他抱着膝盖,眼神发直地盯着虚空,喃喃自语:“…红烧肉…大馒头…要是现在能咬一口,死了都值…”他的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着。
老五任斌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试图保持冷静,但胃部传来的痉挛让他声音有些发颤:“根据热量摄入计算,我们目前的能量储备正在急剧下降。如果补给再跟不上,很快就会出现体力不支、注意力涣散等症状,应对突发状况的能力将大幅降低…”他的理性分析此刻听起来格外残酷。
老四王岩、老七何木和老八雁洋都沉默着,努力减少任何不必要的动作以保存体力。雁洋也不再展示肌肉,只是靠着墙,眼神空洞。
张煜站在老位置,窗边的冷风让他保持清醒。饥饿感同样灼烧着他的胃囊,但他强大的意志力将其强行压下。
他只穿着背心,古铜色的皮肤因为近日的营养不良似乎失去了一些光泽,但肌肉的线条依旧清晰,宽阔的肩背和紧实的腰腹像经过淬炼的钢铁,蕴含着沉默的力量。
他的目光更加锐利,如同饥饿的鹰隼,扫视着窗外和礼堂内部,不放过任何一丝异动。
他注意到,校园内的巡逻队似乎更换了装备,配备了更多非制式的、看起来更具杀伤力的武器,而且他们的巡逻路线变得更加没有规律,眼神中也充满了警惕和疲惫。
空气中弥漫的那股若有若无的、混合着铁锈与甜腻的怪异气味,似乎又变得浓郁了一丝,尤其是在入夜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