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行搁了茶盏,顺着往下说:“我今日正是为此而来。国难危急,宁王领兵北上,实是补天栋梁。他在前抗敌,却因抄家筹饷一事,被诸臣诋毁詈辱,朝廷岂能如此对待忠良?”
叹气道:“为平物议,也为宁王在前安心打仗,有一封赏事,我需与江老商议。”
“何事?”
“宁王府荣光已极,赏无可赏,封无可封。敢问江老,还有甚么能用来抚恤臣心的荣宠?”
江今策正沉吟不语,亭外迎风走来一人,妥帖地收走冷茶,新添了炉子温酒。
江今策抬眼一瞧,面色肃了几分:“不在后院修书,怎来近前伺候了?”
李清文颔首道:“老师,我有一事相求。”
他性子圆融周道,少有这般莽撞的时候。
江今策道:“何事?你且说来。”
李清文徐徐道来,他入京赶考时结识了三位友人,八股文章做得庸常,但颇通算学律科。
今日三人上门拜见,想求江今策采用,得个合宜吏职。
江今策主管吏部,取才用士不拘一格,听得李清文如此推崇友人,恰好意行也有兴致一观,便令家仆将人带到亭中。
三位寒门士子先拜了江今策,见亭里还有位穿蟒袍的贵人,一时慌神,不知如何称呼。
“这位是太子殿下。”
李清文引着三人行过礼,便让他们展露本事。
三人一番显耀,确如李清文所说,皆是非一般的人才。
其中有个懂律科的,能将《周律》倒背如流,任江今策如何抽考选问,都能从容应对。
江今策颇为中意,当即就将这人收进府中作僚属。
意行收了另外两人,状若无意道:“八股实在荼毒士子,许多人才得不到重用。上月有件荒唐事,不知江老可曾听说?”
“未曾,臣洗耳恭听。”
“那是景益多少年的老状元来着……”意行笑,“记不清了,总之一手八股文章做得极好,颇受吴尚书重用,以天命之年,弃笔从戎作将官。”
“上月他作战不力,敌兵入城。我军溃逃,势不可止。他不思回旋,竟以将官之尊,跪在路旁向溃逃的将士们叩头,嚷嚷着什么家国大义,求将士们奋发作战。”
“无人懂他的圣人言夫子曰,自然也无人理会他。最终他在混乱中被马蹄人脚踏成一滩肉泥,也算是为国捐躯了。”
意行捻着茶盏,倾盏一斜,茶水落地凝冰。
“可讥可叹,可怜可敬。”
江今策望着冰封的湖面,叹道:“早几年边衅未起时,我曾上书谏言陛下,仿唐睿宗时开制科,广纳贤才,不可只以八股取纳不通世事的书生入朝。”
“当时陛下还未崇道,也有此意,正准备缓缓改制,战乱便起了。”
意行接过话:“此事我与尚书一心。从前过错不可追,但亡羊补牢未尝不可。不若尽快阁议,出个新章程,开设官学,收拢世族子弟?”
眼下局势动荡,正是需要笼络人心、培养人才的要紧关头,改制百利而无一害。
只是这法子虽好,但意行的目的在于收拢世族子弟,这些人出身高门,进京后难免不分派站党。
官学若是没拿在手里,便是帮意行与吴党培植党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