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墩。
徐述端起酒道:“今日犬子能参加县试,这全都是县尊大人的恩德。”
说完,他一口将杯中的酒喝了:“我先干为敬。”
俞敬“哈哈”一笑,脸上并没有半分不悦,反倒是劝解道:“贤弟说的这是什么话,都是小事,小事。”
两人吃了点菜,又聊了几句,徐述这才回到正题:“今日承蒙兄长发声,不仅帮了犬子,也让弘毅塾的几个学童得以参加县试,弘毅塾的夫子陈凡也想给大人敬一杯酒,聊表谢意!”
听到陈凡的名字,俞敬脸上露出一丝微不可查的不悦。
但因为此刻在徐府做客,他只能微微一笑:“言重了。”
他的话音刚落,从花厅侧房走出一人来,正是那日在官道旁,跟杨廷选的车架一齐迎接自己的年轻生员。
“学生陈凡,见过老父母。”
对于徐述,俞敬可谓是十分客气,这是因为对方也是举人的身份,而且还是当朝太仆寺卿车纯的女婿。
但对于自己治下的生员陈凡,俞敬便收起了笑脸,对于陈凡站着躬身行礼的举动显然不满。
虽然生员可以见官不跪,但在私人场合见面时,地方的生员还是很“愿意”跪拜本县父母官的。
可眼前这个陈凡却站的笔直,甚至连装装样子的屈膝动作都没有,俞敬当然生气。
徐述人精,见状哪里还不知道俞敬已经生气了,于是便笑道:“县尊,我来给你介绍,这位是本县的弘毅塾夫子,去年南直隶院试案首第一名陈凡,陈文瑞!”
说完,还补充了一句:“对了,就连圣上也知文瑞,前不久还下旨赏赐了他一套忠静冠服。”
听到忠静冠服,俞敬微微色变,这可是皇帝赐于亲近臣僚和翰林院官员的特殊官服,别说他这个小小七品县令,就算是他在地方为官的几名兄长也是没有的。
“难怪此人见到我不肯下跪,原来是……”
接受了徐述的解释,但不代表俞敬心里头便熨帖了,他微微点头道:“陈案首请坐吧。”
陈凡刚刚入座,俞敬便开口道:“学田一事本官也听说了,王家既欠缴弘文三年的税银,那县衙也只能按规矩办事。”
陈凡站起拱手道:“大人秉公执法,当是官员楷模,那王员外助学的学田本是好意,奈何去年年底因为王家盘账,故而耽搁了缴税,王员外昨日派人来,说是不仅要补齐去年欠缴,还要捐银百两修缮申明亭。”
申明亭是县衙大门外的一个小亭子,虽名为亭,但其实就是个大瓦房。
一般乡间街市中有什么纠纷,或者土地财产有什么纠葛,以及打架斗殴,小偷小摸这种轻微犯罪,原告是不能直接去县衙告状的。
要不然大老爷什么事也不干,天天处理县里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去了。
所以申明亭的作用就出现了,一般由县里德高望重的人就这些小案件进行调解,调解不成,这才会让这些人上堂断案。
王学海这么做,其实是很聪明,他有这笔钱,完全可以直接给县衙,或者直接给俞敬修缮后衙。
但他缴纳银子给县衙,让他们去修缮一个小小的申明亭,那破瓦房如何要用一百两银子?
说到底,不过是用公家的账本光明正大给俞敬送银子罢了。
果然,俞敬闻言,脸色稍稍变得好看些了。
出来做官,他可以不要那一百两银子的贿赂,但他一定是要众人俯首认他这个县令的权威的。
有的人做官,是为了银子;有的人做官,是为了多巴胺。
而俞敬,正是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