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陵城西官道。
一向风流不羁的韩辑,在看到轿子停下时,竟然认真的整理了一番官袍,捋了捋短须,面色严肃的跨前两步。
他站在轿边拦住轿夫,然后亲自躬身撩开轿帘。
帘开,一个花白胡须,眼袋颇重的中年人出现在所有人的视线中。
“淑似兄,韩辑未能远迎,心中惭愧!”
看到这一幕,在场的所有人都惊讶地合不拢嘴,随着韩辑身份的逐渐为人知晓,大家早已习惯他在官场上的傲娇。
可今天,他一个首辅亲侄、一府首牧,竟然对另一个知府,以学生之礼待之。
轿子里的戴继戴淑似并没有因为韩辑的礼遇而惊慌失措,只见她缓缓低头,从轿子中走了出来,抚着韩辑的双臂道:“文和,又见面了!”
韩辑听到这话,好像听到什么感人肺腑的话似的,竟然有些哽咽道:“韩辑初入官场时,淑似兄不已我菲薄,在我做错事时,屡次直言棒喝,让我规避了许多错漏,我这宦途的第一步,是淑似兄扶着我站稳的,韩辑一生难忘。”
“本以为从湖州历练之后便会再回宁波,耳听淑似兄教诲,谁知时移世易,弟无意之中,竟调至淮州,每念及此事,夙夜感叹!”
戴继正色道:“不管在什么地方,都是为朝廷效力,为百姓做事,文和若是放下世家公子的桀骜,不管去什么地方,以文和之才,都比在老夫手下做个县令强了许多。”
韩辑闻言退后一步,郑重道:“淑似兄一言中的,我就是这毛病,一直改不掉,对人青眼,则处处维护;对人白眼,则处处心斥。好在近日因一些事,弟已经发现了自己身上的毛病,并且痛下决心,一定改之。”
戴继“哈哈”大笑:“甚好!甚好!”
说到这,他目光转过,看见张邦奇道:“张先生,许久不见。”
张邦奇连忙上前躬身道:“戴大人,经年未见,再见时,没想到是在海陵!”
戴继笑了笑:“听闻车公想要北马南养,命你来此,成果如何?”
张邦奇叹了口气道:“橘生淮南,古人诚不欺我。”
戴继拍了拍他的肩膀:“无忧无扰,事情才能办好!”
张邦奇躬身一礼,让开半边身子介绍起旁边众人。
“戴大人,这位就是弘毅塾的山长,皇上钦赐【伏鉴允臧】之人,陈凡陈解元。”
当张邦奇介绍到陈凡时,一直跟在戴继身边的韩辑道:“陈解元通经晓史、德才兼备,年未及弱冠便执掌书院,是我淮州府文脉所钟之人。”
听到这话,戴继诧异的转头看向韩辑:“虽然老夫听说过弘毅塾和陈山长的名声,但能得韩文和此誉,实在让老夫意外。”
陈凡微微一笑拱手道:“韩知府谬赞,所谓【文脉所钟】实不敢当。”
就在气氛一片祥和之时,突然有个不和谐的声音道:“淮州小府,科举不过三五举人,陈解元年未弱冠便掌书院,莫非因淮州无人,只得拔童子以充栋梁?”
那人又道:“再看我宁波府,自唐宋以来,王应麟著《三字经》启蒙天下;全祖望修《宋元学案》续理学薪火;天一阁藏书七万卷,范钦父子‘代不分书,书不出阁’,四百年来天下士人仰之如泰山北斗。”
“什么是文脉所钟?我宁波府才是文脉所钟。”
此言一出,在场的淮州府官绅脸上顿浮愠怒之色,众人的目光看向那人,神色不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