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强和钱立行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死死地盯着马宏图的手。
马宏图的手很稳,他缓缓地掀开了箱盖。
这一次,没有成叠的文件,也没有晃眼的存单。
箱子内部铺着厚实的海绵,被精确地切割成了几个凹槽。
凹槽里,静静地躺着几样东西。
最上面是一本装订精美的蓝色封皮册子,像是某种技术手册。
塑料盘,几块大小不一、闪烁着金属光泽的涂层薄片,还有一个小玻璃瓶,里面装着一些黑色的磁性粉末。
“这是……什么?”林强第一个没忍住,伸手就想去拿那盘带子。
“别动!”钱立行眼疾手快地按住了他的手腕,声音里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严肃,“小心点,这些东西,可能比那一千万还金贵。”
林强缩回了手,咂了咂嘴,没再说话。他虽然平时爱开玩笑,但也分得清轻重。
马宏图没有理会两人的小动作,他小心翼翼地拿起了那本蓝色的册子,翻开了第一页。
扉页上,只有一行简洁明了的标题,是用打印机打出来的宋体字:
《C-60型盒式磁带技术全解》。
层工艺、注塑模具全套图纸。
“盒式磁带?”林强念了出来,一脸茫然,“这不就是录音机里用的那玩意儿吗?我见过,供销社里有进口的,死贵,一台录音机要我好几年的工资呢。”
“录音机里的?”钱立行皱起了眉头,他从广交会的洋人那里见过更高级的,但那些也只是消费品。
只有马宏图,在看到“磁粉配方”和“带基材料”这几个字眼时,瞳孔骤然一缩。
他想起了在那个神秘培训班里,一位从国外回来的物理学教授,在最后一堂课上,唾沫横飞地讲着世界前沿的科技发展方向。
那位教授当时指着黑板上的一个词——“信息存储介质”,用一种近乎狂热的语气说道:“同志们,未来的战争,不只是飞机大炮的战争,更是信息的战争!”
“谁能用更小的体积,储存更多的信息,谁就掌握了未来!现在西方最先进的实验室里,正在研究一种高密度的磁性记录材料,据说一小盘带子,就能录下一整部交响乐,而且音质毫无损失!”
“这东西,将来不仅能用在听歌上,更能用在计算机上!这是战略级的技术!”
当时他们这些学员听得云里雾里,只觉得是天方夜谭。
可现在,那份被教授描述为“只存在于西方最顶级实验室”里的“战略级技术”,就这么活生生地,以一种完整到令人发指的形态,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从最核心的磁粉化学配方,到最基础的塑料外壳模具图纸,一应俱全!
这不是一份技术资料,这是一条完整的,可以直接开工生产的,通往未来的康庄大道!
马宏图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他一页一页地翻看着,里面的内容他大多看不懂,那些复杂的化学分子式、精密的机械结构图,对他来说如同天书。
但是,他看得懂每张图纸明,看得懂设备清单里那些闻所未闻的进口设备型号和参数!
这份资料的制作者,不仅给出了答案,甚至把解题的每一个步骤,需要用到的每一支笔,都给你准备好了!
“我的天……”钱立行也凑了过来,他虽然不懂技术,但他看得懂册子最后几页的市场前景分析和成本利润核算。
那上面用最冷静、最客观的数据,描绘出了一个庞大到让他心惊肉跳的商业帝国蓝图。
从民用的音乐磁带,到专业的广播级录音带,再到未来计算机数据存储……每一个领域,都意味着数以亿计的庞大市场。
“这……这哪里是磁带技术……”钱立行扶着桌子,才勉强站稳,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嘶哑,“这分明就是一台印钞机!一台能把全世界的钱都印到我们口袋里的印钞机!”
“咕咚。”
林强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个中年人说,这个箱子里装的是“魂”了。
他们之前还为那一千万的巨款而震惊,可跟眼前这份资料比起来,那一千万,简直就是九牛一??身上的毛,不值一提!
“撬动一个时代……”马宏图缓缓合上了册子,口中喃喃地重复着那句嘱托。
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理解了这句话的重量。
这不仅仅是一句口号,这是一个可以被实现的目标!
会议室里再次陷入了寂静,但这一次,不再是迷茫和紧张,而是被巨大未来所震撼的,滚烫的沉默。
三人的胸膛里,仿佛都有一座火山正在酝酿,即将喷薄而出。
良久,马宏图抬起头,目光如炬,扫过钱立行和林强。
“还等什么?”他的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干!”
……
接下来的三天,对于四九城的相关部门来说,是有些不寻常的三天。
一间名为“华夏未来实业发展有限公司”的神秘企业,如同一道惊雷,在平静的湖面上炸响。
第一天,西单区工商所。
马宏图只身一人,拿着那份盖着鲜红印章的批复文件,走进了办事大厅。
工作人员起初还爱答不理,以为又是哪个不懂规矩的想来钻空子。
可当他们看到文件抬头和
从办事员到所长,一路绿灯,毕恭毕敬。
不到半个小时,盖着钢印的营业执照,就送到了马宏图手上。
速度之快,态度之好,让周围办事的群众看得目瞪口呆。
同一时间,钱立行拿着公司的筹备文件和那张一千万的存单,走进了指定的银行。
负责接待他的,是银行的行长。
没有排队,没有繁琐的流程,行长亲自领着他进了贵宾室,泡上最好的龙井,叫来了最得力的业务员。
当那张一千万的存单被确认无误,并成功转入新开的对公账户时,整个银行都轰动了。
无数双眼睛,透过玻璃窗,好奇地打量着这位穿着呢子大衣,气质不凡的“财神爷”。
第二天,轮到林强发挥了。
他的任务是找场地,办公楼和厂房。
这小子不愧是在四九城里钻营了快十年的“地头蛇”。
他没去找那些热门的地段,而是直接拐进了南城的一片老工业区。
这里曾经是京城的老牌厂区,如今不少厂子效益不好,大片的仓库和厂房都闲置着,蛛网密布,只有一个看门的老大爷在晒太阳。
林强也不跟厂领导谈,直接摸到了负责后勤的科长家里,两瓶市面上见不着的特供茅台,几条“中华”烟,再配上他那张能把死人说活的嘴。
一顿酒下来,两人已经称兄道弟。
那位后勤科长拍着胸脯,大笔一挥,直接将厂区里位置最好,最宽敞的一栋三层小楼和旁边一个足有五千平米的巨大仓库,以一个低到令人发指的价格,签了十年的租赁长约。
理由也很充分:盘活国有资产,为兄弟单位排忧解难。
当天下午,钱立行就带着人来实地考察。
小楼虽然旧了点,但结构坚固,上下水和电都通,简单收拾一下就是个绝佳的办公地点。
后面的大仓库更是让他喜出望外,层高足够,地面平整,完全符合技术资料里对生产车间的要求。
第三天,三人正式在新租的办公楼里汇合。
小楼已经被林强找来的清洁队打扫得干干净净,虽然还空荡荡的,但阳光透过擦得锃亮的玻璃窗照进来,满室生辉。
钱立行不知从哪淘换来了一套半旧的红木办公桌椅,摆在二楼最大的一间办公室里,颇有几分气派。
三人没有搞什么挂牌仪式,也没有请客吃饭,只是简单地聚在一起,用三个搪瓷茶杯,以茶代酒,碰了一下。
“公司账户,办妥了。”
“场地,拿下了。”
“执照,到手了。”
马宏图放下茶杯,看着两位伙伴,沉声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我们的‘矛’和‘盾’都有了,现在,该去寻找我们的‘魂’了。”
说着,他从那个密码箱的夹层里,取出了一张小小的纸条。
纸条上,只有一个名字和一串电话号码。
名字:娄广成。
地址:香江。
这是连接他们与那个神秘世界的唯一线索。
林强看着那串数字,有些咋舌:“香江?这电话能打得通吗?这得是国际长途了吧?”
在1979年的内地,别说国际长途,就连一部能自由使用的电话,都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
但钱立行显然考虑得更周到,他指了指办公室角落里一部崭新的黑色拨盘电话机。
“我昨天托人加急装的,电信局的局长亲自过来督办的,线路也是最好的,别说香江,打到美国都没问题。”
他这话说得轻描淡写,但马宏图和林强都明白,这背后,依然是那只无形大手的力量在推动。
否则,一部私人电话的安装,没有十天半个月根本下不来。
三人的目光,最终汇聚在了那部黑色的电话机上。
它像一头沉默的野兽,静静地蛰伏在角落,却连接着一个他们完全未知的世界。
马宏图站起身,走到电话旁,拿起了沉甸甸的话筒。
他深吸一口气,按照纸条上的号码,沉稳地,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拨了出去。
“拨……拨……拨……”
转盘发出的机械声在空旷的办公室里回响,显得格外清晰。
每一次转动,都像是在拨动命运的齿轮。
电话接通了,听筒里传来一阵轻微的电流声,然后是漫长的“嘟——嘟——”的等待音。
三人谁也没有说话,静静地等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