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鸡打鸣三遍时,天还蒙着层灰蓝色的薄纱。
林晓峰掀开结着冰碴的棉布门帘,就着水缸舀了瓢冷水。
搪瓷盆里的水表面结着一层薄冰,他用指腹轻轻擦过冰面,“咔嚓”一声,寒意顺着指尖直钻骨头缝。
他缩了缩脖子,哈着白气往灶膛里添了把干松枝。
火苗“噼啪”窜起,映得墙上贴着的“为人民服务”标语红彤彤的,也照亮了他年轻坚毅的脸庞。
“晓峰,把蒸屉擦擦。”母亲王翠兰掀开锅盖,白雾“腾”地一下漫了满厨房。
玉米饼子的甜香混着红薯的焦气扑面而来,钻进鼻子里,勾起阵阵食欲。
林晓峰接过抹布,瞥见灶台上放着半块猪油,黄澄澄的油膜下凝着几粒葱花。
这在平日里,可是过年才见得着的稀罕物。
他不禁咽了咽口水,眼神里满是惊喜。
饭桌上。
父亲林福财扒拉完最后一口玉米糊,吧唧吧唧嘴,拿起烟袋锅子在鞋底“咚咚”地磕了几下。
烟袋锅子里的火星明灭间,他说道:
“队里今儿要分熊肉,你德生叔让我去帮忙。
对了,昨儿听大海说,林岳打猎受了伤,也不知严不严重。”
林晓峰握着筷子的手顿了顿,原本觉得香甜的玉米饼子,突然没了滋味。
他眉头微皱,眼神中满是担忧,脑海里不禁浮现出林岳受伤的模样。
院子里的积雪还没化尽,在晨光的照射下泛着冷冽的光。
林晓峰踩着“咯吱咯吱”响的雪路往林岳家走,棉袄口袋里揣着母亲塞的两个煮鸡蛋,隔着粗布还能感受到微微的余温。
刚拐过晒谷场,就撞见林大海扛着半扇猪肉迎面走来。
油晃晃的猪尾巴在他肩头晃悠,猪心还滴着血水,在雪地上洇出暗红的印子。
“哟,晓峰!”
林大海咧开嘴笑道。
他露出被烟熏黄的牙,腰间的杀猪刀在阳光下晃出冷光。
“德生叔让给你家送猪下水,补补身子。”
说着,他一把将猪尾巴和猪心往林晓峰怀里一塞,油腻腻的油纸蹭得棉袄上全是油点子。
林晓峰慌忙接住,鼻尖萦绕着浓烈的肉香,脸涨得通红:
“海叔,这……这咋好意思收!”
可他心里却跟擂鼓似的,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谁家早饭能吃猪心。
他清楚地记得,去年过年,队里分的那丁点猪油渣,母亲都宝贝得跟金子似的,小心翼翼地收着。
林大海拍了拍他肩膀,这一巴掌力气可不小,震得他踉跄半步:
“跟叔客气啥!林岳和二柱子那可是给咱村立了大功!”
他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凑近,眼睛瞪得老大。
“听说啊,他们遇上的就是那头熊霸,浑身比水缸还粗,爪子跟铡刀似的,可凶了!”
正说着,远处传来林福财的喊声:
“大海!德生叫你赶紧去队部!”
林大海应了声,转身小跑着离开,军大衣下摆扫过雪地,扬起一片雪雾,很快便消失在拐角处。
林晓峰攥着温热的猪下水往回走,脚步却愈发沉重。
他心里惦记着林岳的伤势,像揣了只不安分的兔子。
推开家门时,母亲正在纳鞋底,粗麻绳穿过千层底发出“嗤啦嗤啦”的声响。
“德生真是个厚道人。”
王翠兰望着猪心,眼眶泛红,伸手抹了抹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