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夏。
清晨,青草镇。
一辆旧轿车刚经过收费站,开车的司机人高马大,梳着背头,面相老沉,看上去又年轻又老,他是钱敛的死党,钟魁。
“别睡了,下高速了。”钟魁推了一下副驾驶的钱敛。
钱敛睡眼惺忪,嘟囔一声:“到了再说。”
“诶。”钟魁造作地叹气,“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哟,这辈子跟你当兄弟,开了一整夜的车,腰酸背痛,一句感谢都没有,油钱还要我垫。”
钟魁下意识地掏出一包烟,刚叼嘴里,就被钱敛夺走。
“下车抽。”钱敛说。
“至于么!”钟魁叫苦不迭,“打开车窗,开快点,能有什么烟味?”
“少废话,好好开车。”钱敛看一眼后视镜,后车位上的虞朦胧穿着纯棉小白裙,系着安全带,双手紧抓带子,歪头睡去。
“老钱。”钟魁一脸的不信任,“这次可不会再反悔了吧?”
“绝不会。”钱敛说,“我背调了很久,这家孤儿院靠谱。”
“最好靠谱!我可是大老远陪你过来的。”钟魁抽不了烟,只好嚼起口香糖,腮帮子一鼓一鼓:“不是我说你,送个孩子你还挑上了。”
钱敛不说话。
“单身汉想收养她,你不肯,这我理解。一家三口想收养她,你不肯,担心父母想找童养媳,这我也能理解。但小两口子想收养她,你也不肯,这我实在不能理解……”
钱敛哼了一声,“那对夫妻很明显想先抱个孩子,帮自已带一个弟弟妹妹出来,到时候一边是亲生的一边是收养的,能公平么?”
“兄弟!”钟魁气笑了,“你是送孩子,不是送元宝,差不多得了!”
钱敛不吭声了。
钟魁语重心长,“老钱,你就别有心里负担了,像你这种人渣……”
钱敛的眼神能杀人。
“咳咳,像你这种浪子,真不适合有孩子,何况我们还中奖了,还是朝不保夕的赶夜人,对自已都负不了责,还怎么对一个孩子负责?”
“再说呢……”钟魁确认虞朦胧还在睡觉,放轻了声音,“这孩子也确实古怪,这段日子你对她真的挺上心了,可她到现在还是一句话都不肯说,更别说叫你一声爸爸,太不懂得感恩了……
“不过啊,也不能怪她,从小就没爸,妈妈死了,外婆也要死了,被人当皮球踢来踢去,心脏还不好,真是造孽……”
“别说了。”钱敛的脸垮下来。
“行,不说了。”钟魁耸耸肩,“专心开车。”
青草镇不大,汽车很快停在了孤儿院门口,虞朦胧很“准时”地醒了。
她一言不发,跟着大人下车,站在门外。
他们来得太早,联系人可能还在睡觉,手机打不通。
钱敛和钟魁很快没了耐心,直接去门卫室问话。
门卫是一个四五十的男人,叫老林,脾气挺好,登记了一下身份证,便乐呵呵地领着两人进去了。
四人到经过前院,就撞见几个小男孩在欺负一个小男孩。
为首的小男孩虎头虎脑,抓起一坨湿泥巴丢在小男孩的脸上,哈哈大笑:“哈哈哈白傻子!白傻子!”
被欺负的小男孩愣在原地,看起来智商有问题,他一手揪住衣服,一手咬着大拇指,明明很害怕,却还一个劲地流口水和傻笑,裤裆也湿了。
几个小男孩更来劲,他们冲上去,把傻笑的小男孩推倒在地。
“哇!白傻子又尿裤子了!”小男孩手舞足蹈,大呼小叫,“快扒他裤子!快点!”
“扒裤子!扒裤子!”大家摁住小男孩,开始扒他的裤子。
“住手!你们这群小兔崽子!”老林气冲冲地跑过去,顽皮的小男孩们一哄而散。
老林赶忙将小男孩扶起来,给他整理好衣服:“阿泽,不是跟你说了么,以后他们要欺负你,你就来找我。”
“我不痛,我们……在玩……”小男孩口齿不清。
“胡说!他们在欺负你!”老林又生气又心疼,“阿泽你先回宿舍,我领客人去见院长,一会就给你换裤子,再给你买糖吃。”
“好!”小男孩开心地笑了,转身跑走了。
老林目送小男孩离开,有点尴尬地朝钟魁笑:“其实这的氛围挺好,像刚才那种事不太发生,这个小男孩情况有点特殊,容易遭人欺负,我们也在努力防范,但大人也很忙,不可能时刻注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