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罗景要求,汽车在离他住的屋邨几条街外停下,免得父母看到轿车大惊小怪,问东问西。
钟业和阿庆没急着走,两人目送着罗景在雨中疾奔,渐行渐远。
阿庆烟瘾作祟,摸了摸口袋,里面空空如也。随即想起,烟可能是落在了天霞的床头。
烦躁之余,阿庆惊愕于自己几时变得这么轻易满足。他时常挪揄钟业的痴心,一辈子眨眼就过,既入万花丛中,当然要朵朵采撷。
真奇怪,怎么如今跟天霞床上缠绵一下午,连事后烟都忘了抽。
钟业点上叼在唇间的烟,对他“喂”了一声,再将火机和烟盒扔给他,他敏捷地接住。
熟悉的苦味充盈舌尖,短暂的放松令他有闲心把玩手里的火机,“我记得这是你养父送你的,亏你这么多年了还留着。”
钟业摇下车窗,将手伸出车外,弹掉烟灰,笑说:“物尽其用,是他的至理名言。”
阿庆不赞同地摇头,“无所不用才是他的代名词,不然也不会把注意打到你身上,当初你才十几岁来着......”
钟业补充着说道:“十三岁。”
阿庆拍了拍飘到了衣服上的雨水,“当年纽约州边个华人没听过他钟肇煌的大名,做得黑帮话事人,就预左仔女逃不过继承他的衣钵,过不了平常人日子......”
“毕竟多少仇家敌对想他冚家铲,但他居然能无声无息瞒过所有人,儿孙们被他藏在长岛,过得自由又富足,而他到晚年来香港领养你,等个个都以为他是真的后继无人,才退而求其次。”
阿庆慨叹道:“他这招也算高明了,你有没有数过帮他的后代挡了多少刀枪?”
钟业冷笑,从阿庆手中夺回火机放入口袋,“再怎么高明,还不是没看出他的得力手下,是调查局派出的卧底,最后甚至他养的契仔......”
钟业指着自己,“在成人那年也被纳入麾下。”
“我阿爸真是孤注一掷,幸好劝得过你,收集到第一手情报,可惜钟肇煌在收网前一星期爆血管......”阿庆微顿,然后引开话题,“所以,阿晶心急送陈广生入衫坐牢,也是情有可原。”
“阿霞跟我讲过夜总会有个生面孔,好像是新调到九龙的探长,不如我去起下他的底,或许他信的过,事情早些结束,我们也能早点返美国。”
钟业将烟头扔出去,摇上车窗,一边发动引擎,一边说道:“我之后会同陈晋荣去趟纽约,我回来前先不要打草惊蛇,你有什么话要我带给保叔吗?”
“替我叫他好好保重身体。”阿庆的语气沉着,眉头却不自觉紧锁。
雨势减弱,暗云在城市夜空不断翻涌。
阿庆在亚皆老街落车,见糖水铺光线全无,拉开铺边的一扇铁门,是通往二楼的楼梯。
他掀开印着“出入平安”的布艺门垫,摸到压在底下的钥匙,插入锁孔,慢慢转动。
他动作轻缓进到天霞睡房,隐约瞧见她侧躺着,朝向另一边因此看不到脸,胸口起伏,像是熟睡的样子。
可是,阿庆靠近为她盖被子时,才发现她的眼泪涟涟,枕头已经湿透了。
阿庆躺下,天霞转身埋入他胸口,他的手温柔地抚慰着她的头发,问道:“点解要哭?”
“我担心细妹,惊她又发病,她从来没试过这么严重。”
天晶平常遇到什么事都笑眯眯的,天霞一直觉得,不管是心大还是年纪轻,家里的变故对小妹似乎没有多大影响,这样也好,即便恶人没恶报,最起码会少一人抱着遗憾生活。
现在看来,小妹要比她要执着得多。
或许小妹说得对,机会放在眼前,总要有人赌一把。
赢了皆大欢喜,输了不过一条命,她给就是了。
纵然房间黑乎乎的辨认不出表情,她还是仰起头,带着哭腔的语调问道:“阿庆,你帮我一次,好吗?”
阿庆低头亲吻她的额发,指腹擦去她的眼泪,“不哭了,我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