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提议看似是唯一的选择,却让场面陷入了僵局。
驼爷的契约是“运送”,林阎是“目标”,白七的契约是“索取”,三者在这一刻,在这小小的信芽前,形成了一个无解的死循环。
林阎一直沉默着,目光在裂痕、沙地上的字和远方若隐若现的庙宇轮廓之间流转。
所有人都以为他会选择抗拒或是另寻他法,但他却做出了一个谁也想不到的举动。
他忽然抬起左手,右手并指如刀,在自己左腕上猛地一划!
一道血口瞬间裂开,殷红的血珠立刻涌了出来。
他没有丝毫迟疑,将手腕对准了那第二十四根信芽的根部。
“你疯了!”苏半语惊呼出声。
血滴落在沙土上,却没有像预想中那样渗入地下。
那道漆黑的裂痕仿佛一个贪婪的生命,产生了一股强大的吸力。
鲜血离体的一刹那,便被那股力量拉扯着,化作一道细长的血线,瞬间被吸入了裂痕之中,并逆流而上,变成了一道回溯的墨线。
刹那间,裂痕深处的空殿中,白七那即将写下最后一笔的虚影猛地一颤,手中的笔尖也顿在了半空。
她似乎感应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
林阎的脸色因失血而有些苍白,但他的声音却冰冷而清晰,如同金石交击,响彻这片死寂的沙地。
“你要收契?可以。”他盯着那道正在吸收他血液的裂痕,一字一顿地说道,“但我不是收契人——我是毁契人。这血,不是用来履约的,是用来退约的!”
话音未落,他另一只手猛地从怀中掏出一枚残缺的石片,那是“无名印”的碎片。
他以自己流淌的巫血为引,将那枚滚烫的石片狠狠按入脚下的沙中,用尽全身力气低喝出声:
“以我巫血为证,以无名之印为凭——此约,无效!此门,无主!此路——不归!”
“轰!”
一声无形的巨响在所有人的精神世界里炸开。
那道漆黑的裂痕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猛然攥住,疯狂地向内收缩。
那道刚刚渗出的墨痕,连同被吸入的血线,全部被强行倒逼回了缝隙之中。
裂痕深处,白七的虚影在剧烈的震颤中抬起头,她望向林阎的方向,眼中没有怨恨,反而是一种如释重负的解脱。
在身影彻底消散的最后一瞬间,她双手合十,对着虚空轻轻一拜。
风,停了。
那诡异的拨珠声,也消失了。
裂痕依旧存在于信芽的叶片上,但那股深邃得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吸力已经荡然无存,它变回了一道普普通通的、漆黑的裂痕,再无声响。
苏半语缓缓收回了指骨,轻叹一声,语气复杂:“原来她不是来抓你的……她是走投无路,用这种方式来还一笔还不清的笔债。”
墨三姑盯着沙地上那几滴未来得及被吸走的残血,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中带着一丝说不清的悲凉:“原来死,也能清账。”
驼爷默默地牵起身旁的骆驼,转身,沙哑地吐出四个字:“还差一程。”
林阎没有回答,他抬起头,望着远处无钟庙模糊的黑影。
白七的约退了,可驼爷的约还在。
他低声自语,像是在对自己说,也像是在对这片诡异的荒漠说:“她退了约……可门还在。只要还有人想签,它就还会再开。”
话音刚落,不远处的沙地微微拱起。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第二十五根信芽,悄无声息地破土而出。
它的叶脉之上,空无一字,一片空白。
但在那嫩绿的叶尖,却悬着一滴晶莹剔透的血珠,在清冷的月光下,凝而不落,宛如一滴尚未风干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