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宿昔齐名非忝窃(1)
◎贪腐之案募款济民◎
少天藏府的气氛近日来颇为紧张。
最先注意到的自然是常年跟在殷上身边的林、晋二人,自大婚第三日殿下和正君去往宫中复礼回来后,似乎就像长在了书房,每天来府中禀事的官员络绎不绝,更有甚者与殿下彻夜议事的,但每当这些人走了,殿下也从不去往枕霞榭或是正屋内院,多是在书房将就一晚。
一连七八日都是如此,期间正君及江郎君都来过几次,但最多也就是送些物件吃食,殷上一视同仁,谁也没让久留。
这日府中禀事的官员难得少了些,晚饭后不久便散干净了,殷上松了口气,揉了揉自己酸痛的腰背,起身走出了房门。
晋、林二人正守在门口,见她出来,林泊玉便问:“殿下要去哪吗?”
殷上摇摇头,只站在门口吹了一会儿风,道:“你晚些去林府及苏府通知两位大人,明日在尚书台议先前贪腐案一事,让他们把卷宗都带来。”
林泊玉应了,问:“此事先前在殿上不是已经言定了吗?”
她母亲还被陛下罚了三个月的俸禄。
殷上叹了口气,道:“上面策令刚下,吏部统查百官考绩的那些官员便都收到了不少数目的贿金,以求改变他们记录在案的数额,逃过刑罚,此事便又闹开了了。”
林泊玉蹙了蹙眉,道:“怎么会这样。”
殷上道:“这也是能预料到的,若各国百官都是清正廉洁,定周也不会就此覆灭了。”
林泊玉道:“此案是中亓立国后第一件大案,又是贪腐案,若是越闹越大确实难看。”
殷上笑了笑,擡眸看着天边将灭不灭的夕阳,又掠至檐下描画精致的斗拱,淡声说:“贪官是杀不完的,官员若不贪财,天底下还有多少人考官,也只能是仔细查明,定额量刑罢了,”想了想,她又转头对晋呈颐道:“明日起你带一队徽卫的人,去细查此事之中行贿的官员,家中的侍、妾、接触最多的同僚、产业等,能查多少是多少。”
晋呈颐点头应是。
殷上伸了个懒腰,明明是笑着的模样,眼里却没有一丝温度,道:“我且看看这些人到底有多少钱,胆子又有多大。”
……
第二日辰时末,殷上准时去往了尚书台。
年前正值事忙,中亓刚刚立国,虽暂无外患,但内忧却一点都不少,不仅是贪腐案,还有各国王室的遗留,应试正考的划分,以及吾元江的后续修缮事宜,一桩桩一件件都要殷术及尚书台经手,她忙不过来,自然就得抓壮丁,现下也不仅是殷上,就连殷广和殷止都被各派事务,每日忙得头脚倒悬。
殷上到的时候,苏玉全、林封及新任的大理寺卿吴光前等人已然坐定了,案前的文书也以及累好,就等她前来落座。
情况就像她昨日和林泊玉说得一样,此案涉及近万人,原本商议好了以定额量刑,却没想到此策刚召,竟有许多官员开始行贿,让吏部高擡贵手,修改已经记录在案的贪贿数目,以求降以刑罚。
吏部尚书李梁白来报的时候,把林封气得半死,当场就在内殿书房骂开了,内容之难听几乎不堪入耳,又被殷术罚了一个月的俸禄。
殷术忙着应试正考的事宜,就将此事交给了殷上及尚书台先行处理,最后再呈报给她。
殷上接手后,没让李梁白声张此事,只让他含糊些应付着,再将那些意图行贿的官员记下来,又把送来的银钱、书画、首饰等物全部折成银票,如数上缴。
彼时,林封正哗啦哗啦地翻着手中的账本,义愤填膺道:“你看这个叫彭荣之的,不过一小小录事,竟然能拿出五百两的银票行贿,他一年的俸禄折银也就五十两吧?”
吴光前笑道:“林相这就不知道了,官越小,盯着的人越少,能做的事情也就越多,可不就有人贿赂。”
林封又翻了翻,一个个数目皆是触目惊心:“疯了,都疯了,我说先前各国向定周每年朝贡那么多,为何百姓还苦成这样,属国苦,定周也苦,敢情钱都拿来养活这些蠹虫了!”
吴光前道:“林相也别生气,这件事此时捅出来,也不失为是一件好事。”
苏玉全点头赞同,道:“吏部都是我们自己的人,不会徇私,冬日民间多需赈济,此时让他们多缴点钱上来,也免得我们一个个查探了。”
殷上接过账本,看了看那些用朱砂圈出来的名字,道:“细事我已经命人去查了,贪腐还行贿,罪加一等,这些人不论数额,定罪当诛,几位大人可有意见?”
见几人摇头称无,殷上便道:“此次未曾行贿之人,查探后酌情处理,钱粮如数上缴,该罚的罚,该杀的杀,抓几个罪大恶极的,押到平京公诸,届时我亲自监刑。”
几人应是,殷上又问了最关键的问题:“现在上缴的数额有多少了?”
苏玉全道:“近三百万两。”
听到这个数字,殷上也难免顿了一下,在心里叹了口气,又问:“若是实缴,能有多少?”
苏玉全道:“现下还未量刑,故而也未清缴,但若是按照账本上的实缴,应有三千万两有余。”
殷上彻底沉默了,用手盖住眼睛,试图平复自己的上涌的怒气,可依旧情不自禁地想到那年在东沛村落遇到的百姓和官吏。
那间乌黑狭小的屋子,难以下咽的菜汤,瘦弱的老人和孩童,趾高气昂的官吏——让那么多人惧怕、避之不及的大雪。
“继续查……”殷上放下手,声音几乎颤抖,道:“贪腐的,行贿的,我要具体的数目,少一分,便让他们用命来填。”
苏玉全眉头微蹙,有些担忧地看着她,道:“臣明白。”
好半晌,殷上才缓下了情绪,在桌下捏紧了微颤的指尖,道:“此案上缴的银钱以待充盈国库,但现下还有几件事亟待解决,一是吾元江修缮,先前河流决堤改道,周边城池多成沼泽,更需重建,要花费的银钱只多不少;二是去岁虽然减赋一年,但各府报上来的收成却仍旧不足,民间百姓冬日柴薪、存粮等事于当下或许更加急迫,届时可能还需官府开济,才能安度。”
林封道:“先前各国虽然上缴了国库,但出于对王室的情面,也并没有严苛数目,只要面上过得去便罢了,现下国库虽说过得去,但也并不充裕,再加上近日应试正考一事也是花费,吾元江修缮和冬日济民一事,或许难能同时进行。”
殷上眉头紧蹙,道:“不行,现下吾元江的修缮只是临时的,春日之前必得修完,否则再遇汛期后果不堪设想,届时不仅是原来受灾的城池会受影响,还有可能会有瘟疫横行……”她默然述完,有些无力地补充道:“可冬日济民也不能耽搁。”
闻言,几人沉默了下来,气氛顿时陷入了凝滞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