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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鼠狼的眼泪:不值得同情(1 / 2)

牢门在程锦心身后轰然关闭,金属碰撞声在阴冷的地牢中回荡。她踉跄几步,手腕上的镣铐哗啦作响,最终跌坐在潮湿的稻草堆上。地牢里弥漫着霉味和血腥气,角落里还有未清理干净的黑褐色污渍。

程锦心抬起颤抖的手,触碰肿胀的嘴角。七姨太手下的人没留情,几轮审问下来,她全身已无一处完好。最痛的却不是身上的伤,而是胸口那个被人生生剜出的空洞——周慕云的背叛。

\"周慕云...\"她无声地念着这个名字,舌尖泛起苦涩。那个曾为她挡雨、与她论戏的男人,那个眼神温柔地说\"在这乱世能遇到知音是我周慕云的福分\"的男人,原来从头到尾都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骗局。

地牢外传来脚步声,程锦心立刻绷紧身体。铁门上的小窗被拉开,露出一张满是横肉的脸。

\"程班主,考虑清楚了吗?\"狱卒咧开嘴,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只要供出戏班里谁是革命党,马上就能出去。\"

程锦心别过脸,沉默以对。

\"敬酒不吃吃罚酒!\"狱卒啐了一口,\"明天大帅亲自审你,看你骨头有多硬!\"

小窗砰地关上,脚步声渐渐远去。程锦心这才放松下来,疼痛如潮水般涌来。她蜷缩在角落,脑海中浮现出周慕云冷漠的眼神。

\"黄鼠狼的眼泪,从来不值得怜惜。\"她喃喃自语,想起师父生前常说的话。老人家走前还拉着她的手叮嘱:\"锦心啊,戏子虽贱,骨气不能丢。\"

黑暗中,时间流逝变得模糊。程锦心半梦半醒间,似乎又回到了戏台上,水袖翻飞,唱腔婉转。台下坐着周慕云,眼中盛满欣赏与柔情。忽然间,他变成了穿着军装的恶魔,举枪对准戏班众人...

\"砰\"的一声巨响,程锦心惊醒过来。牢门被打开,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

周慕云。

他依旧穿着笔挺的军装,只是眼下有明显的青黑,似乎几天没睡好。手中提着一盏煤油灯,昏黄的光线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

程锦心没有动,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锦心...\"周慕云的声音沙哑得不似往常,\"只要你签了这份认罪书,指认陆明远是革命党,我就能保你出去。\"

他从公文包里取出一张纸,铺在肮脏的地面上。程锦心瞥了一眼,上面已经写好了供词,只差她的签名和手印。

\"然后呢?\"她终于开口,声音因干渴而嘶哑,\"像你母亲一样,做某个军官的玩物?\"

周慕云脸色骤变:\"你怎么...\"

\"你告诉过我你母亲的故事,\"程锦心冷笑,强撑着坐直身体,\"苏州评弹艺人,被军官强占为妾...现在你要重蹈覆辙,把我送给谁?张大帅?还是你自己留着?\"

\"住口!\"周慕云猛地抓住铁栏杆,手背青筋暴起,\"你不懂!在这世道,要么吃人,要么被吃!我是在救你!\"

程锦心缓缓站起身,拖着沉重的脚镣,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尽管衣衫褴褛、遍体鳞伤,她的脊背依然挺得笔直。

\"周慕云,你记着。\"她直视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黄鼠狼给鸡拜年,终有露出尾巴的一天。\"

她突然伸手,快如闪电地扯下周慕云胸前的钢笔。在他惊愕的目光中,她将笔尖对准自己的咽喉:\"要么放我走,要么带走我的尸体。你选。\"

周慕云脸色煞白:\"你疯了!把笔放下!\"

\"我师父说过,\"程锦心握笔的手稳如磐石,\"戏子虽贱,骨气不能丢。\"

牢房外突然传来嘈杂声,接着是陆明远熟悉的喊声:\"锦心!你在里面吗?\"

周慕云神色大变,转身就要出去查看。就在这电光火石的瞬间,程锦心动了。她将钢笔尾部一拧,笔尖竟弹出一小节锋利的钢片。她弯腰迅速撬开脚镣——那动作熟练得不像第一次做这种事。

当周慕云发现上当转身时,程锦心已经挣脱束缚,一记手刀精准地劈在他颈侧。周慕云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这个唱戏的女子竟有如此身手,随即软倒在地。

程锦心俯身在他耳边轻声道:\"你以为只有你会演戏?\"她从周慕云腰间摸出手枪,迅速躲到门后。

外面的打斗声越来越近。伴随着几声枪响和惨叫,牢门被猛地踢开。陆明远带着几个黑衣人冲了进来,看到倒在地上的周慕云和手持枪支的程锦心,一时愣住了。

\"锦心,你...\"陆明远难以置信地看着她手中的枪。

\"先离开这里。\"程锦心冷静地说,将手枪别在腰间。她的目光扫过周慕云昏迷的身影,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很快又恢复坚定。

陆明远点点头,脱下外套披在她肩上:\"跟我来,后门有车等着。\"

他们沿着阴暗的走廊快速前进。沿途倒着几个狱卒,有的昏迷,有的已经断了气。程锦心注意到这些人都是一击毙命,手法专业得不像普通戏班的人能做到的。

出了地牢,冷风扑面而来。程锦心深吸一口新鲜空气,仿佛重获新生。一辆黑色轿车停在暗处,发动机轻声轰鸣。

上车前,她最后回望了一眼那座阴森的建筑。周慕云应该已经醒了,不知他此刻是什么表情。愤怒?懊悔?还是如释重负?

\"他会追来吗?\"车上,程锦心低声问。

陆明远紧握方向盘:\"暂时不会。我们的人拖住了他们。\"他侧头看了程锦心一眼,\"锦心,你怎么会...\"

\"我父亲是前清侍卫统领,\"程锦心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景色,平静地说,\"我六岁开始习武。后来家道中落,被师父收留在戏班。这件事除了师父,没人知道。\"

陆明远沉默片刻:\"连我都瞒着?\"

\"知道的人越少越安全。\"程锦心苦笑,\"现在看来,师父是对的。\"

车子驶入法租界,在一座不起眼的洋房前停下。陆明远扶她下车:\"这里是安全的,你先养伤。戏班的人都已经疏散了。\"

洋房里早有医生等候。处理伤口时,程锦心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当医生离开后,她才允许自己瘫软在沙发上,全身的疼痛几乎让她晕厥。

\"喝点水。\"陆明远递来一杯温水,\"锦心,周慕云他...\"

\"不要再提那个人。\"程锦心打断他,声音冷得像冰,\"从今往后,他是我程锦心的死敌。\"

陆明远欲言又止,最终叹了口气:\"你先休息。明天...明天我们有很多事要商量。\"

夜深人静,程锦心站在窗前,望着租界璀璨的灯火。远处,上海滩的夜生活正达到高潮,欢笑声隐约可闻。她抚摸着手腕上的淤青,脑海中不断回放周慕云最后看她的眼神——那双眼睛里,除了震惊,似乎还有一丝她读不懂的情绪。

\"为什么...\"她轻声自问,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同一时刻,军阀司令部的办公室里,周慕云站在张大帅面前,额角的伤口已经简单包扎过。

\"废物!\"张大帅将茶杯狠狠摔在地上,\"连个戏子都看不住!\"

周慕云低头不语,任凭瓷片飞溅到腿上。

\"给我找!翻遍上海滩也要把她找出来!\"张大帅怒吼,\"还有那个陆明远,统统抓回来枪毙!\"

\"是。\"周慕云敬了个礼,转身退出办公室。

走廊里,他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摸出那支被程锦心夺去又遗落在地牢的钢笔。笔帽上有一道细小的划痕——那是她挣扎时留下的。

周慕云的眼神晦暗不明。他轻轻摩挲着那道划痕,仿佛在抚摸一个遥远的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