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周武威四年·五月·洛阳皇宫(公元535年)
宫内烛火摇曳,映照着宇文泰紧锁的眉头。虽与汉王刘璟达成了停战协议,但宇文泰心中那根弦始终紧绷着。他站在巨大的地图前,手指无意识地在黄河沿岸滑动。汉国军师刘亮那日的暗示言犹在耳:"高欢既打不赢汉王,自然要找个软柿子捏..."
"好个刘亮,一句话就让我寝食难安。"宇文泰苦笑自语。他不得不承认,刘亮的判断精准得可怕——魏、周之间必有一战,而洛阳作为国都,确实时刻有被包围的风险。
他的目光在地图上移动:高欢完全可以渡河之后直扑洛阳,然后围点打援。届时周军将陷入被动,国都危在旦夕。
"许昌..."宇文泰的手指停在这个位置上。许昌距洛阳四百里,有足够的战略纵深让他施展。但问题是——许昌距离荥阳只有一百六十里,汉军大将库狄干就率一万精锐驻扎在那里。
"刘璟若背盟来袭..."宇文泰感到一阵头痛。这个决定关系大周国运,他实在难以决断。
"天王,宇文护和宇文导大人到了。"内侍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宣。"
不一会儿,盛气凌人的宇文护和坐在轮椅上被人推进来的宇文导出现在殿内。这对堂兄弟形成了鲜明对比——宇文护昂首挺胸,目光锐利,浑身散发着野心勃勃的气息;宇文导则面色苍白但眼神冷静,因多年前的战伤只能以轮椅代步,却因此更加专注于情报工作。
"叔父深夜召见,不知有何要事?"宇文护率先开口,声音洪亮。
宇文泰示意内侍退下,直截了当道:"朕考虑迁都许昌。"
话音刚落,宇文导的眉头就皱了起来,而宇文护眼中则闪过一道精光。
"叔父英明!"宇文护立即附和,"洛阳无险可守,高欢若来,必是围城之战。迁都许昌,进可攻退可守,正是上策!"
宇文导却摇头反对:"天王三思。大周建国才三年,此时迁都,恐动摇民心。且许昌距荥阳仅一百六十里,库狄干的骑兵朝发夕至,若刘璟背盟,许昌比洛阳更加危险。"
他推动轮椅靠近地图,细长的手指指向几个关键点:"再者,朝中大臣多在洛阳购置田产,迁都势必损伤他们的利益。如今朝局初定,不宜再生波澜。"
宇文护冷笑一声:"兄长未免太过谨慎!高欢狼子野心,下次必攻大周。洛阳八关,任何一关有失,国都将无险可守。许昌虽有风险,但战略纵深更大,可拉长高欢补给线。"
他转向宇文泰,语气激昂:"更重要的是,迁都许昌表明我大周无意进攻汉国,是对刘璟释放善意。一旦高欢南下,刘璟不会坐视高欢灭亡我们,定会出兵相助!"
"与汉国合作,无异与虎谋皮!"宇文导提高声音,"刘璟的野心比高欢更大,今日盟友,明日就可能成为敌人!"
宇文护勃然大怒:"宇文导!你不过是个残废之人,安知天下大势?莫非因为自己行动不便,就反对一切变动?"
"你!"宇文导气得脸色发白,手指紧紧抓住轮椅扶手。
"够了!"宇文泰猛地拍案,"都给朕闭嘴!"
殿内顿时寂静。宇文泰看着两个侄子,心中一阵烦躁。他知道二人素来不睦,宇文护嫉妒兄长执掌武川会这个强大的谍报组织,而宇文导则看不上弟弟的莽撞冲动。
"你们先退下吧。"宇文泰挥挥手,感到一阵疲惫,"此事容朕再想想。"
待二人离开,宇文泰独自沉思良久。最终,他对外面道:"传李弼进宫。"
虽然他与李弼有嫌隙——这位大将军曾公开批评他的某些政策——但用兵之道,朝中无人能出李弼之右。
半个时辰后,李弼身着便装来到殿内。他行礼后直接问道:"天王深夜召见,想必是为迁都之事?"
宇文泰挑眉:"将军如何得知?"
李弼淡然一笑:"朝中已有风声。臣猜想,天王是在犹豫迁都许昌之利弊。"
宇文泰点头,将地图推到他面前:"将军有何高见?"
李弼仔细查看地图,良久才开口:"从军事角度看,当迁都许昌。洛阳虽为古都,但易攻难守。高欢若来,必围洛阳而打援军,我军被动。"
他手指许昌:"此地虽近荥阳,但四周地势复杂,更适合组建黄河防线。且天王坐镇许昌,可安心指挥全局,不必担心都城被围之险。"
"但许昌距荥阳太近,若刘璟..."宇文泰故意停顿。
李弼微微一笑:"刘璟刚与高欢大战,需要休整。且他若攻许昌,就等于将后背暴露给高欢。以刘璟的精明,不会行此险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