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尔衮在中军大帐内,一夜未眠。
昨日蒙古骑兵惨败的噩耗,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他最后的骄傲与希望。帐外,整个大营都笼罩在一片死寂之中,那不是纪律森严的静,而是被巨大恐惧扼住了咽喉的、濒死前的静。
他下令将那寥寥百名逃回来的溃兵,以“动摇军心”为名,连夜斩杀。滚烫的鲜血,未能驱散笼罩在营地上空的寒意,反而让那份恐惧,变得更加粘稠。
就在这压抑的氛围中,一阵奇异的、如同骤雨刮过树林的“沙沙”声,从北面神武军的阵地方向,遥遥传来。
“怎么回事?”一名正在营门处警戒的牛录章京,警惕地抬起头。
随即,他便看到了让他永生难忘的一幕。
成千上万支箭矢,如同黑色的飞蝗,从北方的天空腾空而起,划出一道道巨大的、优美的抛物线,然后,如同死神的请柬般,纷纷扬扬地,落向了建奴大营的每一个角落。
“敌袭!!”
然而,预想中的惨叫与哀嚎并未响起。那些箭矢的箭头,都被卸掉了,取而代之的,是绑在箭杆上的、一个个的小小白色纸卷。
“不准拾取!违令者斩!”
各旗的固山额真和牛录章京们声嘶力竭地咆哮着,他们策马在营中来回奔驰,用马鞭和刀背抽打着那些敢于抬头观望的士兵。在严酷的军令之下,绝大多数的八旗兵,只是惊恐地看着那些雪片般的纸卷落在自己的脚下、帐篷上,不敢有丝毫异动。
但总有那么一些角落,是军法也无法完全覆盖的。总有那么一些人,在绝望之中,愿意为一丝虚无缥缈的希望,赌上自己的性命。
一名来自科尔沁草原的蒙古百夫长,在巡视营地时,“不经意”地用马靴踩住了一份纸卷。待无人注意时,他弯腰调整马镫,迅速将那份冰冷的纸卷抄入袖中。回到自己帐内,他颤抖着手展开,上面用他最熟悉的蒙古文字,以一种模仿着草原人豪迈语气的口吻写着:
“长生天的子孙们,成吉思汗的后代!你们的勇武,本该在草原上自由驰骋,为何要在这朝鲜人的土地上,为爱新觉罗家的私欲,流尽最后一滴血?野狐坪的惨败,你们已经看到,这便是与天朝作对的下场!大明的神武皇帝有旨:放下武器,回归草原者,朕,非但既往不咎,更愿划出新的草场,让尔等部族得以休养生息。若执迷不悟,与爱新觉罗家一同陪葬,则此战过后,草原之上,再无尔等之名!”
百夫长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帐外那些同样来自科尔沁的同族,发现每一个人的眼中,都闪烁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名为“动摇”的光。
而在另一处,一名被强征入伍的朝鲜火器手,在茅厕的角落里,也在同伴的帮助下,读懂了用朝鲜谚文写就的信:
“朝鲜的兄弟们,你们的国王,早已是大金的奴仆。你们的妻女,早已是八旗将士的玩物。大明天子有旨:此战,凡阵前倒戈,或弃械不战者,免死
而对那些八旗兵丁,看着女真文字写的信件,一阵阵心寒,
“女真人!你们的王爷,将你们带入了死地!粮草将尽,归路已绝!投降,可免一死”
“可免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