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一个不留(1 / 2)

夜,深沉如墨,伸手不见五指。

乌蒙山,这片横亘于川滇黔三省交界处的巨大山脉,如同沉睡的远古巨兽,其连绵不绝的山脊在夜色中勾勒出狰狞的轮廓。山间,只有风声如同鬼魅的低语,卷过陡峭的悬崖与深不见底的沟壑。

就在这片人迹罕至的绝地之中,一条由三千个沉默身影组成的黑色长龙,正借着夜色的掩护,如幽灵般悄然穿行。他们便是秦良玉麾下最精锐的石砫白杆兵。

为首的,正是那位新晋的“征南大元帅”秦良玉。她并未乘坐任何轿撵,而是与普通士兵一样,身披一套轻便的银色鳞甲,步行于崎岖的山路之上。她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的疲惫,只有一种如同山岩般坚毅的沉凝。她的身后,是数十名同样沉默的亲兵,以及几个由贵州土司龙在天派来的、精通山地路径的苗人向导。

“大帅,”一名向导指着前方一片更为黑暗的区域,用气音说道,“翻过前面那座‘鬼见愁’,再走三十里,便是乌撒卫的地界了。我们的人回报,乌撒土司的主力,都集结在他们的主寨‘鹰嘴岩’,防备着从东面大路来的官军,做梦也想不到,我们会从他们的后心,插上一刀!”

秦良玉点了点头,她看了一眼身后那些同样沉默、却呼吸沉稳的士兵,眼中闪过一丝自豪。这便是她的白杆兵,一支能在任何绝境中,都保持着钢铁般纪律的军队。

“传令下去,”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士兵的耳中,“全军,加速前进!天亮之前,务必抵达鹰嘴岩外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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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撒卫,鹰嘴岩。

这座建立在两座险峻山峰之间的巨大寨堡,是乌撒土司经营了数百年的老巢。寨墙由山石垒砌,高大坚固,唯一的通道,是一条仅能容纳三五人并行的险峻山路,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乌撒土司,沙定海,此刻正高坐于他的聚义厅内,与麾下众将饮酒作乐。他是监军沙定山的族叔,在整个乌蒙山地区,也是以悍勇着称的一方豪强。对于朝廷的征讨,他嘴上虽也附和着“护土联盟”,心中却并未有太多畏惧。

在他看来,朝廷大军远道而来,不习水土,不通地形。只要他们敢进入这乌蒙山的崇山峻岭,便如同进入了一个巨大的陷阱,自己有的是办法,让他们有来无回。

“报——!土司大人!不……不好了!”一名守卫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声音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山……山后!山后突然杀出来一支明军!黑压压一片,已经……已经攻到寨门下了!”

“什么?!”沙定海猛地站起身,手中的酒杯“哐当”一声摔得粉碎。山后?!那里不是绝壁吗?!

不等他反应过来,寨外,已然传来了震天的喊杀声!

秦良玉,在抵达鹰嘴岩外围后,没有进行任何试探。她看着那座建立在悬崖峭壁之上的坚固寨堡,和那条唯一可供通行的、被严密防守的险峻山路,便知道,强攻,无异于自杀。

但,她有她的办法。

“白杆兵!”她拔出腰间的佩剑,剑指那看似无法逾越的、高达数十丈的陡峭崖壁,“结阵!搭桥!”

“喝!”

数百名最为精锐的白杆兵,怒吼一声,立刻行动起来!他们以十人为一小组,将手中那长达丈余、坚韧无比的白蜡杆长枪,首尾相接,用特制的铁扣与牛筋绳,迅速地连接在一起!

转瞬之间,数十架由长枪组成的、简易却又无比坚固的“飞桥”,便已搭建完毕!

“上!”

白杆兵们,口衔短刀,将盾牌负于背后,如同最矫健的猿猴,顺着那一根根颤巍巍的、由同伴用血肉之躯在下方死死稳住的“枪桥”,向着那看似无法逾越的悬崖峭壁,发起了蚁附!

这,便是白杆兵冠绝天下的独门战法!他们的长枪,既是杀人的利器,也是翻山越岭的工具!

寨墙之上,那些被这神兵天降般的一幕,惊得目瞪口呆的乌撒守军,终于反应过来。他们嘶吼着,向着崖壁下方,投掷着滚石,倾泻着箭雨。

然而,白杆兵的攀爬,远比他们想象的更为迅速!在付出了数十人坠崖的代价之后,第一名白杆兵,终于翻上了那看似坚不可摧的寨墙!

随即,是第二个,第三个……

一场最为血腥的、在悬崖之巅展开的白刃战,爆发了!

白杆兵一旦在平地上结成阵势,其威力更是恐怖。他们以三人为一小组,一人持盾在前,两人持枪在后,攻守兼备,进退有据。乌撒的土司兵,虽然个个悍勇,但在这种纪律严明、配合默契的战阵面前,却如同散兵游勇,被不断地分割、包围、刺杀!

战斗,仅仅持续了半个时辰。

当秦良玉亲自率领着主力部队,从那被鲜血染红的寨门涌入时,鹰嘴岩内,所有的抵抗,都已平息。

然而,就在秦良玉准备下令清点战果,安抚降兵之时,一支更为冷酷、也更为强大的力量,抵达了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