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白灾(1 / 2)

崇祯十二年,冬。

漠北,鄂尔浑河流域。

一场百年不遇的白灾,正如同死神的白色斗篷,无情地笼罩着整个喀尔喀草原。

连绵不绝的暴雪,已经下了整整一个月,积雪深可及膝,将枯黄的牧草完全覆盖。气温骤降,滴水成冰。牛羊成群地倒毙在严寒之中,幸存的牲畜,也因找不到草料而变得瘦骨嶙峋,奄奄一息。

对于游牧民族而言,这,就是末日。

土谢图汗衮布多尔济的王帐之内,气氛比帐外的风雪还要冰冷。数十名隶属于土谢图汗部的大小台吉、贵族,如同被冻僵的鹌鹑,围坐在篝火旁,一张张被风霜与饥饿折磨得憔悴不堪的脸上,写满了绝望。

“汗王……南边的乌珠穆沁部,三天前,最后的三千只羊也全冻死了……”一名台吉声音沙哑地汇报着,每一个字,都像一块冰坨。

“东边的哈拉沁部,已经开始杀马了……”

“我们的部族,也快撑不住了!再这样下去,不用等到开春,我们的人,就要开始饿死了!”

听着此起彼伏的绝望报告,衮布多尔济那张素来高傲的脸,此刻也布满了愁云。他知道,如果再找不到食物,他的部族,很快就会因为饥饿与内乱而崩溃。

就在这时,一名身材魁梧、脸上带着一道刀疤的年轻台吉,猛地站了出来。他叫“格日勒图”,是土谢图汗麾下一员以勇猛和鲁莽着称的悍将。

“汗王!”格日勒图的眼中,闪烁着如同饿狼般的绿光,“我们不能再等死了!南边!南边那些明人新占的牧场上,有的是牛羊!他们的主子,现在都在温暖的城池里喝酒享乐,守备一定松懈!只要我们……”

“住口!”衮布多-尔济猛地一拍桌案,厉声喝道,“你疯了?!你忘了土默川的尸山血海了吗?忘了那个南人皇帝是何等心狠手辣了吗?去招惹他们,你是想让我们整个部族,都像察哈尔人一样,被彻底抹去吗?!”

格日勒图被这声怒喝吓得缩了缩脖子,却依旧不甘地小声嘟囔道:“我……我们不去招惹那个什么‘北平王’,我们去东边……去那些汉人小贵族的领地上,他们人少,守卫也弱……我们只要抢一批牛羊就回来,只要能熬过这个冬天……神不知鬼不觉,南人的皇帝,远在天边,他怎么会知道?”

这番话,如同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让帐内所有贵族的眼中,都重新燃起了一丝希望。是啊,只是为了活下去,抢一点点东西,应该……不会有事吧?

衮布多尔济看着众人眼中那混杂着饥饿与渴望的目光,内心陷入了剧烈的挣扎。他知道这是在玩火,但他也知道,如果不这样做,他的部族,真的会死。最终,他疲惫地挥了挥手,没有答应,却没有再明确地反对。

这,就是一个默许的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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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后,漠南,一块隶属于新晋“开拓男爵”张家的开拓领。

深夜,张家坞堡之外的牧人营地里,一片死寂。负责守夜的几十名汉人牧民,早已被冻得瑟瑟发抖,躲在帐篷里,围着火堆打盹。他们做梦也想不到,在这种连狼都不愿意出门的天气里,会有敌人出现。

数百名如同鬼魅般的身影,骑着包裹了蹄子的战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营地之外。他们正是格日勒图和他麾下最精锐的五百名骑兵。

“动手!”

随着格日勒图一声低喝,数百名早已饿红了眼的蒙古骑兵,如同真正的饿狼,猛地扑进了这个毫无防备的营地!

没有惨叫,只有利刃入肉的闷响。那些还在睡梦中的牧民,瞬间便被割断了喉咙。几十名闻声冲出帐篷的护卫,还没来得及发出警报,便被密集的箭雨,射成了刺猬。

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为了生存而进行的劫掠。

不到半个时辰,战斗便已结束。营地内,六十三名大明百姓的尸体,倒卧在血泊之中。他们辛辛苦苦饲养的近千只肥羊,和几百匹用来拉车的挽马,被格日勒图的部众,席卷一空。

“撤!”

格日勒图看着自己的部下,将一袋袋抢来的麦粉和盐巴,兴奋地扛上马背,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在他看来,这不过是一次再寻常不过的“打草谷”。他成功了,他的部族,有救了。

他带着战利品,迅速消失在了茫茫的雪夜之中,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

他并不知道,他抢走的,不是几百只羊,他杀掉的,也不是几十个无足轻重的牧人。

他亲手,点燃了覆灭自己整个部族的,导火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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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朔城,安北都护府。

安北大都护、辽国公卢象升,正看着那份由开拓男爵张家泣血呈上的、详细记录了遇袭过程的禀报。他的脸色,阴沉得如同帐外的暴风雪。

六十三条人命!这不仅仅是一个数字,这是六十三个家庭的破碎,更是对皇帝亲自颁下的《大明开拓敕券》最悍然的、最无情的践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