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3集:陶羊的绒毛(2 / 2)

“啥稀罕物?”老婆子往灶房走,“比你那宝贝羊还稀罕?”

“一只陶羊,汉代的,埋在地里两千年了。”老孙数着羊羔的小蹄子,“身上刻着毛,跟真的一样。”

二小子刚好走进来,手里拿着个平板电脑:“爹说的是这个吧?我让博物馆的朋友发了照片。”

屏幕上的陶羊比他在展厅里看得更清楚,身上的刻痕像用细针扎出来的,密密麻麻。老孙伸出手指,在屏幕上慢慢划,从陶羊的脖子摸到尾巴,像在给自家的羊梳毛。

“你看它这姿势,”老孙指着屏幕,“跟黑头羊啃苜蓿时一个样。”

老婆子凑过来看了眼,忽然说:“这羊看着瘦,许是当年闹了灾荒。”她年轻时跟着老孙受过饿,知道草料金贵的滋味。

二小子在一旁翻照片:“专家说这陶羊是祭祀用的,当时的人相信,给神仙送羊,就能保佑来年羊群兴旺。”

老孙没说话,起身往灶房走。灶台上的铁锅冒着热气,羊杂汤的香味钻进鼻子,比博物馆里的香薰好闻多了。他盛了碗汤,就着玉米饼子蹲在门槛上,忽然觉得这场景好像在哪见过——两千年前的某个黄昏,是不是也有个老羊倌,这样蹲在自家的羊圈旁,喝着热汤,听着羊叫?

吃完饭,天已经黑透了。二小子要回城,临走前塞给老孙一个东西:“爹,这个你拿着。”

是个小小的U盘,银色的,像截细短的羊骨。“这里面有陶羊的3d模型,插在电视上就能看,比去博物馆还清楚。”

老孙捏着U盘,冰凉的金属硌着手心。他忽然想起早上在博物馆,隔着玻璃摸陶羊的感觉。

二小子走后,老孙抱着膝盖坐在羊圈旁。黑头羊已经睡了,羊羔们挤在它怀里,发出均匀的呼吸声。月光从墙头爬进来,落在羊圈的石头上,像撒了层薄薄的霜。

他掏出那个U盘,又摸了摸口袋里的羊毛。羊毛是软的,带着点羊的体温;U盘是硬的,冷得像块冰。他忽然笑了,把羊毛塞进U盘的挂绳孔里,刚好卡住。

“这样就不冷了。”他对着羊圈说,像是在跟黑头羊说话,又像是在跟两千年前的陶羊说话。

夜风吹过,羊圈的木栅栏发出吱呀声,像博物馆里他膝盖的动静。老孙抬头望了望天,星星密得像撒了把碎盐,和他十五岁那年跟着爹放坡时看到的一模一样。

他忽然明白,那陶羊或许真的笑了。不是笑他的胡子,是笑他和两千年前的人,原来都守着同一片山,同一片天,守着这些啃草的羊,守着日子里的暖。

第二天一早,老孙照旧赶羊上山。黑头羊走在最前面,三只小羊羔跟在后面,一颠一颠的像三个小雪球。他走在羊群旁边,手里攥着那个塞了羊毛的U盘,脚步比往常轻快,膝盖也不怎么疼了。

坡上的草刚冒出新芽,羊群踩过的地方,露出星星点点的绿。老孙忽然停下脚,弯腰拔了根最嫩的苜蓿,举起来对着太阳看。阳光穿过叶片,透出淡淡的绿,像极了陶羊身上那些刻痕里,藏了两千年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