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仁义的胸膛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一下下往外鼓着,呼哧呼哧的喘气声在空地上格外清楚。
额角的细汗珠越聚越大,先是在眉心打了个转,顺着鼻梁滑到下颌,最后“啪嗒”一声砸在洗得发白的衣襟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国字脸警察站在原地没动,两道眉毛拧得更紧,中间那道竖纹深得能夹住蚊子。
他的视线先落向旁边的朱主任,扫过对方攥得发白的指节,又转回头,目光在宋仁义颤抖的手背上顿了顿。
能看到他眼皮下的肌肉跳了两下,喉结上下滚了滚,最终还是没吭声,只是眼神沉得像积了雨的云。
然而,这点刚冒头的迟疑还没站稳脚跟。
“唰——”
一声布料绷紧的轻响。
一条穿着考究西装的手臂毒蛇般探出,精准地掠过宋仁义还在颤抖的手掌。
一把夺过了那个刚被宋仁义展示过的空药瓶。
“就是这个药!”
朱主任的声音陡然拔高,两撇八字胡随着他说话的节奏上下颠着,脸颊上的横肉也跟着抖。
他往前凑了半步,唾沫星子呈扇形飞出去,有几滴溅在警察胸前的制服纽扣上,还带着点黏糊的光。
“警官你看,这就是铁证,吃死人的就是它!人证物证都在,赶紧把这没良心的带走,别让他再祸害人!”
“我没有...这药...它不会吃死人的...”
宋仁义的声音细若蚊呐,拼命摇着头。
“呵呵?吃不死人?”
朱主任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鼻腔里发出一声浓重的“嗤”,嘴角撇成个歪斜的弧度,“人都凉透了,尸体就躺在那儿,你跟我说吃不死人?”
他得意地晃了晃手里得塑料瓶。
“看到了没,这就是证据!”
说着,他往地上啐了一口,黄痰划出道弧线,正好落在宋仁义的鞋尖前,还冒着热气。
“要不是我眼尖,刚才就被你这黑心肝的骗过去了,呸!”
“拿假药来申请专利?草尼玛的,差点被你拉下水!”
转头对着警察时,朱主任脸上的横肉瞬间堆成褶子,腰弯下去半截。
“警官,就是他,二十天前,这小子就是拿着这个药来找我,说是什么治疗肺癌绝症的特效药,只需要吃三个月就能康复,想要申请专利。”
“还好我多了一个心眼,和他要了一些特效药,然后带去药厂做临床实验....”
“可没想到,咱们的实验刚有点结果,就有人死了,而经过我们的调查,这人就是吃了这个家伙的特效药。”
说着,朱主任再次看向宋仁义,狠狠地啐了一口。
“呸,你这个狗东西,不知道专利结果没有批准下来,是不能贩卖的吗?”
“现在害死了人,你该当何罪?!”
就在这时。
一旁,穿着白色大褂的,一名看起来年过四十的医生走上前来,也是指着宋仁义开口大骂。
“呸,狗东西,拿假药骗人!”
医生看向警察:“警官,我是云海市东海药厂负责人马彪,他的特效药,就是我鉴定的,经过鉴定,这的确是假药,会吃死人的假药!”
他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本来结果出来之后,我就第一时间赶了过来,没想到,可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警官,您瞧这事多清楚,性质多恶劣啊,赶紧把他抓起来吧,免得再出乱子。”
警察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视线在朱主任和宋仁义之间转了两圈。
末了,他深吸一口气,脸上没了多余的表情,手一挥:“带走。”
带走这两个字,如同丧钟。
轰然在宋仁义脑中炸响。
他眼前的东西好像突然被遮上了块黑布,啥也看不清了。
身上的力气像是被人一下子抽走了,脚底下也发飘,站不住。
天旋地转的感觉铺天盖地压过来。
“咚”的一声,他双腿一软,坐倒在地上,尘土飞扬。
膝盖磕在冰冷坚硬的水泥地上,传来剧痛,却远不及心头的万分之一。
“完了...全完了...”
“他的药...救命的药...全被我...搞砸了...”
“可是...可是肺癌特效药...怎么可能...吃死人呢?”
“这到底...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两行绝望的泪珠,再也无法抑制,从通红的眼角滑落。
“活该,报应,卖假药害人的就该是这个下场!”
“呸!黑心肝的东西,死有余辜!”
“抓得好!为民除害!”
周遭围拢的人群,非但没有一丝同情,反而爆发出更激烈的指责和唾骂。
冰冷的眼神,刻薄的言语,像无数把无形的刀子,狠狠剐在宋仁义的心上。
而朱主任和马彪,则是像做了什么对社会有巨大贡献的大事一般,趾高气昂,嘴角带笑。
此时此刻,他像一只被所有人抛弃、围观的过街老鼠。
就在这股子绝望快要把他淹了的时候。
一个名字突然从乱糟糟的念头里钻了出来。
黄蒲!
对,黄蒲!他肯定知道些什么!
一股求生的劲儿猛地从脚底窜上来,像打了针强心剂。
他突然抬起头,脸上挂着泪和灰,看着警察,嗓子哑得厉害:“警察同志,我能打个电话吗?就一个,行不行?”
国字脸警察低头看他,眼神挺沉,像是在掂量什么。
沉默,像沉重的巨石,压得宋仁义几乎窒息。
几秒钟,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终于。
“可以。”
警察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带着公事公办的冷硬:“你有权联系直系亲属或律师,但.....”
他顿了顿,语气加重了些,每个字都咬得很实:“必须在我们全程监督下进行,不能单独操作,不能传递任何可疑信息,明白吗?”
“明白,明白,谢谢......谢谢警官......”
宋仁义忙不迭地点头,手在裤袋里胡乱摸着。
..............................................
千里之外的山巅上,秋风正吹着松针,沙沙地响。
黄蒲坐在块石头上,手里拿着个平板电脑,指尖在屏幕上划来划去,屏幕上是卫星地图,他正琢磨着下一个观景的地方该怎么走。
岁月静好,不过如此。
嗡....嗡....嗡....
一阵沉闷而执着的震动,从他衣服内侧的口袋里传来。
黄蒲停下手指,把平板往旁边一放,摸出手机。
屏幕亮起,跳跃出一个名字。
他挑了挑眉,接起来:“喂,大宝,啥事?”
“老黄——!!!”
电话那头的声音吓了黄蒲一跳,不是宋仁义平时那带着点憨气的调调,而是哭腔,听着像是快喘不上气了。
“老黄,我搞砸了....全搞砸了....”
宋仁义的声音碎得厉害,被哭噎打断,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利索,听着就难受。
黄蒲脸上的笑一下子没了,嘴角抿成一条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