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小棠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她本以为这会是一场漫长的拉锯战。
“你不怕林氏因此动荡？”
“刮骨疗毒，总好过烂到根里。”林景深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的车水马龙。
“我父亲建立了一个帝国，但也留下了一个泥潭。过去我总想着如何绕开它，现在才明白，唯一的办法，是把它彻底清理干净。”他转过身，第一次用一种近乎平等的目光看着叶小棠，“后续的审计，需要你投入更多精力，可能会有危险。”
“我的收费标准里，包含了风险溢价。”叶小棠语气平淡，却自有一股力量，“你付钱，我办事。只要你敢揭盖子，我就敢查到底。”
两人之间，不再是单纯的委托关系，一种微妙的、基于共同目标的联盟正在形成。
阳光透过玻璃，照在桌上那份厚厚的审计报告上，每一个字，都像是在等待一场即将到来的风暴。
夜色渐深，苏氏集团的顶层办公室依旧灯火通明。
苏明玥遣散了所有员工，独自一人坐在巨大的办公桌后。
复盘会开得滴水不漏，她冷静地分析了发布会的每一个环节，布置了后续的舆情引导工作，精准得像一台没有感情的机器。
直到办公室的门在身后合上，整个世界只剩下她自己，那层坚硬的伪装才寸寸剥落。
她再次点开那个视频。
画面依旧模糊，电流的杂音像是来自另一个时空的哀鸣。
她将音量调到最大，反复听着那个男人的声音。
“只有一个……”
她闭上眼，记忆的碎片开始疯狂倒灌。
她想起小时候，每一次所谓的“治疗”后，姐姐苏明心总是会陷入长时间的沉睡，而她自己却异常清醒。
她想起医生们总说，妹妹的恢复情况比姐姐好，妹妹的意识更稳定。
她想起每一次苏明心从噩梦中惊醒，都会死死抱住她，仿佛她是唯一的救赎。
一直以来，她都以为那是姐妹情深，是姐姐对她的依赖。
她享受着这种被需要的感觉，并以此为基石，构建了自己“守护者”的身份。
她为姐姐撑起一片天，她为姐姐披荆斩棘，她以为自己是那个付出更多、更辛苦的人。
可是，如果……如果真相是反过来的呢？
如果那个所谓的“治疗”，根本就是一场残酷的筛选？
如果每一次“治疗”，都是在她们之间进行一次选择？
那个紧紧攥着她衣角的手，真的是在寻求保护吗？
还是……在用尽最后的力气，将那个“走出去”的机会，推向自己？
一个荒谬而可怕的念头，像藤蔓一样从心底疯长，瞬间缠住了她的心脏，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猛地睁开眼，冲到酒柜前，倒了一杯烈性的威士忌，一饮而尽。
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她的喉咙，却丝毫无法压下心头的寒意。
她想起了顾承宇的话：“她们选择彼此为证。”
她想起了苏明心在发布会上的回答：“我们一人一半，但签字那一刻，是我们一起说‘同意’。”
这些曾经让她感到温暖和力量的话语，此刻都变成了最尖锐的讽刺。
她们的共生，她们的羁绊，她们之间那牢不可破的信任……究竟是建立在怎样的地基之上？
是共同的苦难记忆，还是一个被精心掩盖了二十年的、用其中一人的牺牲换来的……谎言？
手机屏幕上，那段视频无声地循环播放着。
两个依偎在一起的小女孩，一个看不清面容的男人，一句冰冷彻骨的宣判。
苏明玥盯着那画面，看着姐姐的手，看着妹妹惊恐的眼神，她忽然发现，自己甚至分不清哪个是自己，哪个是苏明心。
在那间惨白的诊疗室里，她们的命运早已被强行捆绑，扭曲，揉碎，再重新粘合。
窗外，云港市的夜景繁华如梦，霓虹闪烁，勾勒出这座城市永不疲倦的轮廓。
而在这片璀璨的灯海之上，苏明玥的世界，正从最核心处，悄无声息地，一寸寸走向永夜。
她拿起手机，指尖悬在通讯录中“苏明心”的名字上，却迟迟无法按下。
这一夜，注定无眠。因为那个被深埋的真相，已经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