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2章 《养魂 1》(2 / 2)

他抓起一把,开始小心地沿着房间边缘撒开,同时嘴里不停的念着我听不懂的话。

妈妈也动了。

她抹着眼泪,踉跄地爬起来,走到墙边,开始一个一个地调整那些纸人的位置和朝向,让它们那空洞的眼睛更加精准地“看”向我卧室的方向。

她的动作麻木而熟练,仿佛已经重复了无数遍。

他们配合得如此默契,如此沉默,只剩下窸窣的撒土声和纸片摩擦的轻微响动。

我终于明白了。

我根本不是在梦游。我是被囚禁的魂魄。

所谓的“飘出来”,或许只是这邪术的一部分,是为了让魂魄在特定范围内“活动”,以达成那可怕的“滋养”目的。

而我的父亲和母亲,我最亲的人,正是这一切的执行者。

我低下头,看着拴在我腕上的坟头土布袋。

必须弄掉它。

趁着他们背对着我忙碌,我再次尝试。

这一次,我没有试图冲向卧室,我尝试着用另一只“手”去撕扯,去抠挖。

可是我的手指毫无实体,直接穿透了过去,只能激起布袋表面一层微不可见的灰气,那土腥味又浓了几分。

爸爸撒土的动作猛地一顿,霍然回头!

他的眼睛布满血丝,在强光下像两口深井,直直地扫过我所在的区域。

他脸上没有任何看到女儿的神情,只有一种像看守珍宝的野兽那样的警惕。

“怎么了?”妈妈的声音发颤,也跟着紧张地望过来。

爸爸没说话,只是死死盯着我这边,鼻翼微动,仿佛在空气中嗅闻着什么。

半晌,他眉头紧锁,摇了摇头,哑声道:“…没什么。感觉东西刚才有点不稳。快天亮了,我们得加紧。”

东西,他叫我“东西”。

最后一丝侥幸彻底粉碎。

他们不再看我,继续布置着。

而我,被困在这无形的牢笼中央,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一点点变淡。

天,就要亮了。

我看着越来越亮的窗外,看着父母忙碌的背影,看着手腕上那圈决定我命运的坟头土。

一定有办法解开它的。

爸爸终于撒完了最后一捧坟土。

一道灰扑扑的线沿着墙根将房间圈了起来,那浓烈的土腥味混合着焚香残留的烟味,形成令人作呕的坟墓气息。

他直起腰,捶了捶后背。

妈妈也摆放好了最后一个纸人,确保它的视线分毫不差地锁定我的卧室方向。

她转过身,眼睛又红又肿,声音嘶哑地对爸爸说:“…天快亮了。”

爸爸“嗯”了一声。

他将目光投向我所在的区域,那眼神里没有父亲应有的温情,只有审视,一种检查囚笼是否牢固的谨慎。

他眯着眼,似乎在感受着什么,然后眉头微微舒展开。

“还算安稳。”他下了结论,像是评价一件物品的状态。“走吧,准备‘早课’。”

早课?还有什么早课?

妈妈顺从地点点头,两人一前一后,小心地踮着脚尖绕过地上那些纸人,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爸爸走到门边,伸手按下了电灯开关。

啪嗒一声。

令人窒息的强光瞬间熄灭。

房间陷入昏暗之中,只有黎明的微光从窗帘缝隙渗入,勾勒出房间里拥挤纸扎的扭曲轮廓。

他们出去了,轻轻的带上了门。

我没有试图跟着穿门而出。

那坟头土的存在就像一道冰冷的警示,明确告诉我任何逃离的尝试都是徒劳,只会引来更严厉的禁锢。

我被独自留在了这里。

光线在缓慢变化。

那些纸人的面孔在昏暗中似乎活了过来,空洞的眼窝里仿佛有东西在流动,鲜艳的纸衣窸窣作响——也许是空气流动,也许不是。

它们都在“看”着我,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手腕上的坟头土布袋像是一块冰,不断散发着寒意,这股寒意丝丝缕缕地渗入我虚无的“魂体”内部。

它在缓慢的融入我,试图将我同化成某种它希望的样子。

这就是“养”魂?用至亲的背叛为锁链,以坟头土的阴冷为食粮?

门外传来轻微的响动。

是爸爸断断续续的吟诵声,还有液体滴落的声音。

除了声音以外,还有一种类似食物腐败的淡淡酸味飘了进来。

他们在做什么“早课”?用的是什么?

我不敢细想。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几分钟,也许一个小时。

终于,门被再次推开。

妈妈端着一个黑色的陶瓷碗,低着头走了进来。

爸爸跟在她的身后,手里拿着三炷新点燃的香。

烟雾盘绕升腾而起,带着一股奇异的甜腻感,和那股腐败的酸味,混合成一种更令人头晕的味道。

妈妈走到房间中央,也就是我正下方的位置,缓缓跪坐下来。她将黑陶碗放在地上。

我看清了碗里的东西。

那是一碗黑色的米粥状物,里面浸泡着几片颜色晦暗的东西,像是药材又像是某种植物根茎。

粥面上还漂浮着的三滴暗红色的液体。

血。那是心头血的气息。

带着一丝与我同源的生命悸动。

是我的血?车祸后取出的?还是…

妈妈拿起一只涂上了黑漆的小木勺,舀起一点粥,手臂颤抖着,将勺子举向空中——举向我所在的位置。

她不敢抬头看我,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在地板上。

她的嘴唇哆嗦着:“…吃一点吧…求求你…吃了就不疼了…”

爸爸在一旁,举着香,面无表情地看着。

他的眼神里是可怕的狂热和期待,像是在等待饲养的牲畜吞下精心准备的饲料。

那木勺里散发的气味令我作呕。

吃?

让我吃这个?

巨大的排斥感和恶心感让我猛地向后一缩!

我拼命地摇头,试图躲开那递上来的勺子。“不!拿走!我不吃!”

我的挣扎再次触动了那坟头土布袋。冰冷的拉扯感瞬间传来,将我固定在一定范围内,无法完全躲开。

妈妈似乎能模糊地感觉到我的抗拒。

她举着勺子的手抖得更厉害了,黑色的粥汁溅落了几滴在地上,立刻渗开一小片污渍。

“乖…听话…”她泣不成声,“吃了…吃了才能好…才能留下来…”

“我不要留下来!放开我!妈——!”我试图尖叫,但是发出的只是无声的震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