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志,这双多少钱?"王谦指着一双棕色的女式皮鞋问道。
售货员是个烫着卷发的中年妇女,她扫了一眼王谦和杜小荷的穿着,懒洋洋地说:"二十五块,鞋票一张。"
杜小荷倒吸一口凉气:"这么贵!"在牙狗屯,二十五块差不多是一个月的工分钱。
王谦也有些肉疼,但看到杜小荷渴望的眼神,还是掏出了钱包:"试试吧。"
售货员这才正眼看了看这对乡下打扮的小夫妻,态度稍微好了些:"多大脚?"
"36码。"杜小荷小声说。
皮鞋上脚,杜小荷整个人气质都变了。她在试鞋镜前转来转去,眼睛里闪着光。王谦二话不说付了钱,还给她买了双尼龙袜子配鞋。
"谦哥..."杜小荷感动得眼圈都红了,"我..."
"别说傻话,"王谦帮她拎着旧布鞋,"走,吃饭去。"
他们选了家看起来比较实惠的国营饭店——"松江春"。饭店里人声鼎沸,服务员端着盘子穿梭其间,墙上贴着"五讲四美三热爱"的标语。
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王谦点了锅包肉、地三鲜和两碗米饭。菜上得很快,锅包肉金黄酥脆,酸甜适口;地三鲜则油光发亮,散发着浓郁的香气。
"尝尝,"王谦给杜小荷夹了块锅包肉,"哈尔滨最有名的菜。"
杜小荷小口咬着,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真好吃!回去我试着做做看。"
正吃着,门口进来三个流里流气的年轻人。他们穿着时髦的喇叭裤,戴着蛤蟆镜,头发烫得卷曲,一看就是街上的混混。为首的个子很高,脖子上还挂着条金链子——在1984年,这绝对是稀罕物。
三人径直走到王谦他们旁边的桌子坐下,大声吆喝服务员点菜。高个子突然注意到了杜小荷,眼睛一亮,吹了声口哨:"哟,这小妞挺俊啊!"
杜小荷立刻低下头,往王谦身边靠了靠。王谦皱了皱眉,但没说什么——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妹子,哪来的啊?"高个子不依不饶,"跟哥几个喝一杯?"
王谦放下筷子,直视对方:"同志,请自重。"
"哟呵!"高个子夸张地笑了起来,"乡巴佬还挺横?知道这是谁的地盘吗?"
饭店里顿时安静下来,其他食客都低头吃饭,没人敢插话。服务员躲在柜台后,假装没看见。
"走吧,"王谦拉起杜小荷,"不吃了。"
他们刚起身,高个子就拦住了去路:"别急着走啊,让妹子陪哥几个喝一杯..."说着伸手就要摸杜小荷的脸。
王谦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的手腕。高个子吃痛,脸色一变:"妈的,找死是吧?"
另外两个混混立刻围了上来。王谦把杜小荷护在身后,眼睛紧盯着对方的动作。他在山里打猎多年,反应和力量都比常人强得多。
高个子突然挥拳打来,王谦侧身一闪,顺势一拉,对方直接摔了个狗吃屎。另外两人见状,一个抄起凳子,一个掏出把小刀。
"谦哥小心!"杜小荷惊叫一声。
王谦不退反进,抄起桌上的醋瓶子砸在持刀混混的手腕上,小刀"当啷"一声落地。另一个举着凳子的混混刚要动手,突然被人从背后踹了一脚,直接趴地上了。
"干什么呢!"一声暴喝响起。门口站着两个穿蓝色制服的警察,腰间别着五四式手枪。
三个混混顿时蔫了。高个子爬起来,恶狠狠地瞪了王谦一眼:"小子,你给我等着!"
"还嘴硬!"年长些的警察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又是你,张老三!跟我去派出所走一趟!"
原来这伙人是派出所的常客了。警察简单问了王谦几句,得知他们是来度蜜月的,态度立刻和蔼起来:"没事了,你们继续吃饭。这几个小流氓我们会处理的。"
风波平息,饭店又恢复了热闹。服务员主动给他们换了新菜,还免了单,说是赔礼道歉。
"谦哥,你刚才真厉害!"杜小荷眼睛亮晶晶的,"跟打猎时一样利索!"
王谦笑了笑:"几个小混混,比野猪好对付多了。"
吃完饭,两人决定去看场电影压压惊。1984年最火的电影是《少林寺》,但哈尔滨的电影院正在上映一部新片——《咱们的牛百岁》。
电影院是栋老式建筑,高大的穹顶上挂着水晶吊灯。门票五毛钱一张,还送一小包瓜子。放映厅里座无虚席,大多是年轻人,空气中弥漫着雪花膏和香烟混合的气味。
电影讲的是农村改革的故事,很朴实,但也很感人。看到动情处,杜小荷偷偷抹眼泪,王谦则握紧了她的手。
从电影院出来,天已经黑了。中央大街华灯初上,欧式建筑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壮观。两人慢慢往回走,杜小荷还沉浸在电影情节中。
"谦哥,咱们屯以后也会那样吗?"她小声问,"包产到户什么的..."
王谦点点头:"会的,而且会更好。"他可是知道未来几十年农村会发生怎样的巨变。
路过一家照相馆时,王谦突然停下脚步:"咱们照张相吧?留个纪念。"
照相馆橱窗里陈列着几张样板照,有穿军装的,有穿婚纱的,还有全家福。1984年,照相还是件隆重的事,很多人一辈子就照那么几次。
"很贵吧?"杜小荷犹豫地问。
"不贵,"王谦拉着她推门而入,"一辈子就结一次婚。"
照相师傅是个秃顶的中年人,听说他们要拍结婚照,热情地推荐了几种背景布。最后他们选了个简单的红色背景,杜小荷穿着新衬衫,戴着红纱巾;王谦则穿着那身藏蓝中山装,胸前别着小红花。
"靠近点,"师傅指挥道,"新郎笑一笑...好,保持!"
闪光灯"咔嚓"一亮,瞬间定格。照片要三天后才能取,王谦付了加急费,约定临走前来取。
回到利民旅社,前台大姐正在织毛衣。"回来啦?"她头也不抬地问,"吃饭了吗?"
"吃了,"王谦说,"谢谢关心。"
大姐这才抬头,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今晚203没人,隔壁204也空着...应该能睡个好觉。"
杜小荷的脸"腾"地红了,拉着王谦就往楼上跑。进了房间,两人相视一笑,都有些不好意思。昨晚的尴尬还记忆犹新,但今晚...似乎终于有机会独处了。
王谦打来热水,两人轮流洗漱。杜小荷换上了那件旧衬衫当睡衣,头发披散下来,在煤油灯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柔美。
"谦哥..."她坐在床沿,声音细如蚊呐。
王谦坐到她身边,轻轻搂住她的肩膀。杜小荷靠在他怀里,能听见他有力的心跳声。窗外偶尔传来电车的"叮当"声和远处的汽笛声,但这些都仿佛远在天边。
正当两人渐入佳境时,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喧哗。接着是急促的脚步声和敲门声:"警察!查房!"
王谦赶紧披上衣服去开门。门外站着两个穿制服的警察,正是白天在饭店见过的那两位。
"同志,打扰了,"年长些的警察说,"例行检查。听说你们今天跟张老三那伙人起了冲突?"
王谦点点头,把白天的事简单说了说。
"那伙人从派出所跑出来了,"警察压低声音,"我们担心他们来找麻烦,特意来提醒你们小心点。"
杜小荷吓得脸色发白,紧紧抓住王谦的胳膊。
"谢谢提醒,"王谦说,"我们会注意的。"
警察走后,两人面面相觑,旖旎的气氛全没了。王谦检查了门窗,确认都锁好后,才回到床上。
"别怕,"他搂住瑟瑟发抖的杜小荷,"有我在呢。"
杜小荷在他怀里点点头,渐渐平静下来。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在地上画出一道银线。远处传来哈尔滨站悠长的汽笛声,像一首催眠曲。
"谦哥,"杜小荷突然轻声说,"给我唱个歌吧?"
王谦清了清嗓子,轻声唱起了牙狗屯的老调:
"月牙弯弯挂树梢,
小两口儿上炕早。
你搂我来我抱你,
一觉睡到大天光..."
歌声轻柔,杜小荷在他怀里慢慢睡着了。王谦轻轻吻了吻她的发顶,也闭上了眼睛。虽然今晚又没能如愿,但抱着心爱的人入睡,已经是莫大的幸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