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上山巅,整个里德尽收眼底。矿区像打开的伤口,老城区如叠起的旧报,只有北方群山的雪线依旧明晰,如乐章最后一段未完的琴谱。
我从背包中取出昨日在塌陷平台拾得的铁钉,将它埋进雪里。那一刻,我忽然明白,《地球交响曲》并不只是记录,也是一种超度,是替沉默者奏响的尾章。
风刮过山顶,那片雪地仿佛回响着低语,我闭上眼,听见的是来自地心的低音鼓,一声声叩响灵魂。
忽然,我听见不远处传来微弱的金属敲击声。原来是一位年轻摄影师正搭建相机架准备拍摄雪山日出。我走过去与他交谈,他说自己祖父曾是里德的矿工。“我拍这些,是为了让这片土地,不只是记忆,也能成为未来。”
我在他的镜头里看到日光初上,整个雪岭被点亮,那些深埋在矿道中的回音,仿佛也随着光线升起。
夜晚,我受邀前往一家由老矿工俱乐部改造的咖啡馆。木桌斑驳,灯光暖黄。角落的留声机上摆着一张贴有旧邮票的封面唱片。我请店主播放,音针滑落,一段缓缓流淌的哈萨克民歌便在屋中回旋。
歌声低沉,如同山谷深处的狼嚎,又像雪夜炉火旁老人低语。坐在吧台的一位老矿工握着酒杯,对我说:“年轻时我想离开这里,但后来我明白,有些人是山给你的回声。”
他的眼神像极了矿洞中微弱却不灭的灯光,照不亮远方,却能温暖此刻。
我写下:“真正的乡愁,是你走了,回声还在原地为你唱。”
咖啡馆墙上挂着一张老照片,一群满脸煤灰的矿工在露天唱歌,背后正是那座我曾登上的铁鹰台。那一刻,我觉得这城市并非在沉睡,它只是以另一种方式,在静静歌唱。
离开前,店主赠我一把旧钥匙:“那是我们矿工的宿舍钥匙。你留着吧,像带走一段沉默的历史。”
次日清晨,雪还未化,我背起行囊,再次站在车站的高坡上。晨光从山脊后跃出,照亮了那条曾送走无数矿工的铁轨。
我在站台一角找到一块空木牌,用随身的黑笔写下几个字:
“矿在沉睡,城在低吟,我听见你。”
写完,我挂在站台风铃旁,让它随风而响,随雪而走。
我回头望了一眼这座城市,风在山谷呼啸,带着未尽的星声与矿魂,在我心中久久回荡。
下一站,厄斯克门。
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