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离开阿奈恩的清晨,我翻越边境丘陵,一路驶入阿曼。这片国度与阿联酋接壤,却早已在地理、历史、文化上展开了完全不同的篇章。山更深,风更烈,海更阔。我的第一站,是阿曼北部古老而传奇的港城——苏哈尔。
苏哈尔,一度是阿曼的海上心脏,是阿拉伯世界着名的港口。它不只是船只靠岸的地方,更是故事的源头,是风帆的方向,是阿拉伯千年贸易与航海梦想开始的地方。这里曾有乳香的芬芳、丝绸的柔光与远航归来的歌声。
我将这一章题名为:《风帆起点与乳香之门》。
我踏上苏哈尔老港的石板码头时,正值清晨,太阳尚未完全升起。海风带着盐的气息拂过我的脸,一艘传统渔船缓缓驶入港口,桅杆上的旗帜在晨光中轻颤。
这不是旅游的场景,而是生活的真实延续。渔夫们正忙着卸下昨夜撒网的成果,年轻人则把木箱运上岸。码头旁,一座古老的钟楼还保留着昔日阿曼海关的残影,宛如时间在海风中留下的一页日记。
一位老人向我讲述这片港口的过去:“你站的这块地,十世纪曾迎接过从印度、波斯甚至中国来的船只。”他眼中泛着海的光,“这里曾是苏哈尔的光荣,是世界的交汇点。”
我写道:“苏哈尔的海港,不是一座城的起点,而是整个半岛对世界发出的第一声问候。”
港口深处的木工棚中,一位年迈匠人正雕刻着一艘船首。他用指甲敲了敲船骨说:“木头不怕风浪,只怕忘记方向。”我请他教我刻一块木片,他把我的名字刻入船尾那块平衡板上,笑说:“从此它也带你出海。”
那一刻,我仿佛听见自己的脚步,嵌入一千年的海浪之中。
临近午时,我站在码头边的礁石上,看几名少年练习抛网。他们技巧娴熟,网面在空中张成一朵巨大的花,又轻巧地落入水中。围观的老者点头微笑,那是代际之间无需言语的传承。
再往港口东岸行去,是一座船只修整台。几名工匠正用鲸油涂刷船底,烈日之下汗流浃背。一位年轻小工抬头看我,憨笑一声:“先生,海边的梦,要从手上的茧开始。”
港口北边,是苏哈尔堡,一座白色的古老防御要塞,在阳光下仿佛一座沙漠之中的雪堡,静默守望着这座城市。这里曾是阿曼王族的驻守之地,也是抵御外敌的屏障。
我走入堡中,内院宽阔,炮台嶙峋,石壁上依旧留有曾经战争的痕迹。最吸引我的是墙上嵌着的一块古老碑铭,用古文字铭刻着:“愿这片海,永远平静;愿这面墙,永不倾塌。”
我站在最高的了望塔上,俯瞰苏哈尔全城。白色民居、清真寺尖顶、绿色椰林与遥远的海面,一一铺展。阳光如金粉般洒落,远方的船帆仿佛是古老传说里未完的句点。
我写道:“苏哈尔堡不是一座孤独的古迹,它是港口的脊梁,是城市对时间的坚守。”
堡内一隅,有陈列室展示历代航图与古帆布,我触摸那些泛黄纸卷,一位守馆人悄然靠近说:“没有这些,你们所谓的地图只是干净的纸。”我点头。纸的边缘,是风吹成的边界。
还有一间阴暗房间陈列着曾被风暴撕裂的旧帆,那一瞬,我竟想起自己旅途中某些近乎绝望的夜晚,突然明白:破碎,不等于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