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影堂堂主钱万流用手指轻敲着桌面,不紧不慢地道:“把两万多灾民送出去要解决四个问题,第一、两万多人路上的吃喝,第二、运力,目前看只有向漕帮雇二十艘大沙船,第三、如何应付南京到崇明岛这段路巡检司和卫所的刁难,第四、到了崇明岛之后,要让鸡笼岛的大福船提前过来接应,”魏玄真点点头:“钱堂主想的很周全,第一点,我们钱粮充足,不是问题,第二点出钱向漕帮雇船也应该没有问题,第四点,只要提前给鸡笼岛送信,也不是问题,难点就是第三点,如何对付南京到崇明岛这一段路的检查,”
我看看该我发言了,就轻咳一声道:“钱堂主说的一二四点你们抓紧落实,尤其是两万多人的迁徙不能是一盘散沙,要派五十名熟悉灾民的兄弟一直跟着他们,组织灾民有条不紊地迁徙,给鸡笼岛送信也要马上安排,第三点。如何应对一路的检查,由我们来想办法,不行我就亲自护送他们到崇明岛。”我说完,扫视了一圈,看没有人要补充的了,就宣布散会,让大家下去安排。
我把应付沿途检查的重任承担下来,我的底气就是徐砚之,这家伙虽说是庶子,那也是魏国公府的人,他老爹可是魏国公,南京守备,江防都是他老爹管。
一切准备就绪,这天下午就准备出发了,我以喝茶的名义,把徐砚之约了出来,直奔龙关江码头,徐砚之急了:“嗨——嗨——去喝茶你怎么往那边走?”我只好说实话,“你想得美,我是让你护送灾民,”徐砚之更急了,停下脚步就要往回走,我一把抓住他:“怎么的,你想不管了啊?”“我已经帮你把《流民招抚勘合》弄下来了,你还想怎么的?”我也来气了:“你摸着良性说那是你弄下来的吗?要不是那么多地主士绅堵应天府的门,那怎何能下来?”徐砚之狡辩:“反正勘合下来就和我没关系了,”
我松开他的手,冷笑道:“你敢说挖金队和你没关系了?好,希望到挖金队回来分金子的时候你也这么说,”说完我就不理他径直往前走,徐砚之又屁颠屁颠地跟上来:“你怎么能说挖金队和我没关系呢,那我也是投了真金白银的,”我立刻回怼道:“你五百两就算你一股,心里没数啊,需要你出力的时候你一甩二六五,”徐砚之跟在我后面一个劲地赔不是道:“杨爷,我错了,你大人不记小人过,你说我们的挖金队什么时候才能把金子挖回来啊,我可还等着再纳一房小妾呢,”我看着他那没出息的样子道:“徐公子要是着急可以跟着灾民们一起过去,每时每刻都看到挖金子,就不用这么牵肠挂肚,”徐砚之事一阵沉默,他真在纠结要不要去。
到了码头,灾民们都已经过来了,真是人一过万,无边无际,这阵势吓得五城兵马司的人也都赶过来维持秩序,我和教中的几位首领只是远远的眼神交流一下,知道一切准备就绪,刚好这时候漕帮的二十艘大沙船也到了,灾民们开始有序地登船。
灾民们忙着登船,负责整个行程的幽影堂堂主才有空跑到我跟前,汇报运送灾民的组织情况,“公子,我们找漕帮谈运送灾民,他们给我们的数据是最大的沙船是载重一千石,但是坐人的话只能坐五百到六百,所以我们需要四十艘最大的沙船,开始漕帮听说我们要雇用的沙船多,说运费给下浮一成,可听说我们一下子要四十艘,马上就要求运费上浮一成,说离开他们,我们根本找不到那么多沙船,最后确定运一个人六百文,加上沿途停靠码头的费用,关卡收费,我们要两万两银子,真是把我们的家底都掏空了。”我听了这个数字,也是头皮发麻,在旁边听到的徐砚之也是目瞪口呆:“杨公子,你要是把这笔开支算到挖金队的开销里,让挖金队亏本,我可不认哦,”我这个时候还真没心情照顾徐砚之的情绪。
看着灾民们登船,真是相当痛苦的事情,每艘船上都安排了两名教中兄弟在船上指挥,灾民们拖家带口,瓶瓶罐罐,锅碗瓢盆都跟命根子似的,让他们扔掉,他们能选择跳河,光是登船就用掉了一个时辰,我们最后也上了领瓢船。我们几个最后也登上了领航船。
四十艘沙船缓缓驶离码头,江风卷着水汽扑面而来时,“安济号”船头的牛皮鼓忽然“咚”地响了一声,紧接着,鼓声愈发急促,“咚咚咚”的节奏像惊雷滚过江面,每一声都敲在船板上,震得舱里堆叠的陶瓮微微发颤。
“起帆哟——”船老大粗哑的号子随着鼓声炸开,十多个漕帮汉子抓着帆索应声发力,黝黑的臂膀绷得像拉满的弓,粗麻绳在掌心磨出簌簌的声响。青布船帆顺着桅杆缓缓升起,被风灌得鼓鼓囊囊,如展翅的巨鸟掠过船顶。江面上四十艘船的帆几乎同时扬起,从高处望去,成片的青布帆在粼粼波光里铺展开,像一片移动的青纱,将早秋的江水染得愈发深邃。
鼓点渐渐放缓,变成沉稳的“咚——咚——”声,这是漕帮行船的“稳航鼓”。船夫们握着船桨,脚蹬船舷,随着鼓点整齐划一地将桨划入水中,“哗啦”的水声连成一片,在江面上织成一张巨大的声网。号子声也换了调子,变成悠长的哼唱:“扬子江头浪接天哟,漕船载梦向东海哟——”四十艘船的号子混在一起,顺着江风飘出数里,连远处金陵城的城墙轮廓,似乎都被这声浪轻轻推着向后退去。
站在“安济号”船头远眺,江面如铺开的墨绸向天际延伸,水天相接处泛着淡淡的鱼肚白。偶尔有水鸟贴着水面掠过,翅膀扫起的水花在阳光下闪成细碎的银星,转瞬便被船尾的浪痕吞没。往东南方向望去,能看见几座小岛的影子,像墨点落在绸布上,随着船行渐渐清晰,又慢慢变得模糊——那是离开江南故土的第一重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