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1(1 / 2)

月圆之夜,紫禁之巅。

兜兜转转,大家终究还是又回到了最初的这里。

叶孤城面色平静,他望着天上的月,心里想着什么,谁也不知道。他身上的白衣在月光下晕出淡淡的光,珍珠在黑发间盈盈闪烁。此刻,他不是江湖的传说,也不再是南海的岛主,亦绝非叛逆的罪人,他终于只剩下自己。

苍白的月,惨白的剑,玉白的脸,迅白的袍。

一声龙吟,长虹出鞘,他低头细细的抚摸剑身,像抚摸情人的身体。

他的睫毛很长,鼻子很挺,唇色很淡,西门吹雪很奇怪在这样的距离自己竟然能留意到这个细节。

但陆小凤却留意到他手腕上隐隐约约的绷带——他真的还是受伤了?而叶孤城既没有看西门吹雪的剑,也没看西门吹雪的眼——这是决战的大忌。

陆小凤又想起了前一个晚上叶孤城最后说的那句话:‘死前能了毕生心愿,死在西门吹雪剑下,岂非人生一大圆满?’

难道,眼下的局面才是叶孤城原本的计划?

他总觉得这个谜底并不能令他满意,好像还有不对劲的地方,叶孤城的动机被他自己深深的藏了起来:这样一个站立在江湖之巅的人,一个坐拥无数财富的人,为何不爱惜自己的名誉和生命,非要将自己卷入红尘泥泞,拼得一身谋逆大罪,然后又从容赴一个死的约定?

花满楼热爱鲜花,他说过生命值得任何一个人珍而视之,因为每一个人的生命只有一次。

一个死人,是没有办法喝最好的酒,拥抱最美的姑娘,赌最大的牌局的。

陆小凤长叹一声。

叶孤城难得居然看了他一眼,目光流露出一些奇怪的东西,他说:“你知道很多事情,却又想不通,是不是?”

陆小凤:“我在京师看见了很多南海沿岸来的人,立即想到了南王府,只是不知道他们有什么计划。我,现在只想问你,为什么?”

叶孤城:“你最好不要知道。”

陆小凤:“那,你到底有没有中毒?”

叶孤城摇摇头,却没开口。

陆小凤涌起前所未有的挫败感:“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叶孤城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最后扭转头不再看他,只说:“无论如何,昨日你来寻过我,我记住这个情。”

陆小凤苦笑起来,他说记住这个情,却不承认他是他的朋友。

西门吹雪终于等到叶孤城的目光重新回到他的身上,这种被强劲对手放在心上的感觉是如此奇妙,以至于在他的一生中还是第一次体会到。

叶孤城凝望着自己的剑:“我心已静,西门庄主,请。”

西门吹雪的目光压在他的侧脸上,看得很认真:“今日你若败,非战之罪。”

叶孤城又笑了一下,这是今夜第三次:“西门庄主果然从不乘人之危。”

叶孤城在月下轻抚着手中的剑,他的人疏离又高傲,他的目光和他一样澄澈而虔诚。

西门吹雪升起颤栗而激动的感觉。

他也曾在月下练剑,独自赏月,后来万梅山庄多了一个女人,世人都说,那是一种红袖添香的温柔,但他并没有太深的体会。

但此刻,他无比清楚的意识到,他在望向对手随时以命祭剑时的心情,竟然比在月下望向美丽女子脸庞时更加令他心驰神往。

无关仇恨,无关情爱,甚至无关生死,这是一种剑客与生俱来的直觉,是一种诚。

西门吹雪看向他,他想说很多话,最终只化作一个字:“请。”

叶孤城低头看向长虹:“若我战败,此剑请庄主收下。”

西门吹雪望着他,也将手中的乌鞘剑立于面前:“若我战败,也请城主收下此剑。”

“从此,剑不离身。”

“从此,剑不离身。”

叶孤城看向他,目光中带着不容错认的释怀与感激:“多谢庄主成全。”

极度压抑的静默中,铮鸣之声骤起,两柄绝世神兵同时出窍!

周围的人瞬间便被磅礴的剑意震慑,他们耳中竟然同时失声,眼前的一切仿佛化作极慢的画卷,看见两个白影,两柄剑,两道剑光,朝着对方刺出。

西门吹雪的剑是如此直白,毫无花哨,又在招式之外,带出漫天花雨,落梅成荫的华丽,迅捷如同闪电。那剑光仿若一道惊天泣地的虹,划破长空,斩碎山河。

叶孤城的剑,则让人仿佛看见万里碧浪,惊涛拍岸的碎玉乱琼,在那骤然而逝的白色残影中,仿佛有九天玄女身着彩衣,幻化真身落入凡尘。耳边仿若梵音吟唱,鼓乐响铃,莲花即开。

这,便是西门吹雪的剑?

这,便是白云城主的天外飞仙?

周遭的人莫不被眼前惊世绝俗的一幕震慑,竟然一动也不能动弹。绝世的剑法一旦发动,卷起的不仅仅是绝美的光影,更有致命的煞气。

陆小凤冷汗布满额头,他看出来了,西门吹雪的剑,比叶孤城的慢了一分。

明明应该是谋反失败的叶孤城,仿佛抛弃了一切枷锁,他的剑意仿若云端上的风,恣意潇洒,毫无破绽,心随意动,完完全全的人剑合一。

但西门吹雪的剑,却慢了半拍。他的剑,像是被一卷柔韧的丝裹住了剑锋,被一滴女人的眼泪跘住了脚步。

高手过招,生死只在一念之间,一念生,一念死。

陆小凤能看出来,身在剑网之中的西门吹雪自然也意识到了自己剑意的迟滞,但他已经没有机会在改变剑路,这全力刺出的一剑,必然会刺入对方的胸膛。而在那之前,自己的喉咙也必然会先一步被长虹洞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