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亲兵掀帘而入,捧着一个血污的包裹跪在案前:“大人,方才巡逻队在谷口发现了这个。”
包裹解开时,三人同时倒吸一口凉气。里面是三颗首级,皆是敌军的百夫长装束,而首级旁压着一张羊皮纸,上面用西胡文字写着:“细作已除,盟好可续?”
字迹歪歪扭扭,像是临死前仓促写就。林缚认出那是拓拔野帐下的死士常用的狼毫笔——昨夜拓拔野借口巡营,实则带了十名亲卫潜入敌军营地,竟真的抓回了三名细作。
“这老东西。”呼衍烈低声骂了一句,眼角却有些发热。他忽然站起身,将腰间的弯刀解下推到韩当面前:“韩将军,前几日是我失言。这刀你先拿着,若还信不过我呼衍烈,随时可取我项上人头。”
韩当看着那柄熟悉的弯刀——刀柄上镶嵌的绿松石还是去年他送的。他没有接刀,反而解下自己的箭囊递过去:“我帐下的降卒,愿交由三位共同看管。若再出纰漏,我韩当提头来见。”
拓拔野忽然笑了,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油布包着的东西,打开竟是半块风干的羊肉:“这是我阿妈做的,去年过冬时剩下的。本来想留着给儿子补身体,今日咱们分了吧。”
林缚看着三人笨拙地分食那半块干硬的羊肉,忽然觉得帐内的暖意不再只来自炭盆。韩当的手指还在微微颤抖,却小心地将羊肉撕成细条;呼衍烈吃得急,碎屑掉在络腮胡里也顾不上擦;拓拔野边吃边比划着什么,引得另外两人都笑了起来。
烛火在他们脸上投下跳动的光影,那些因猜忌而生的坚冰,仿佛正在这笑声中慢慢消融。
“明日我带骑兵正面佯攻。”韩当抹了抹嘴角,眼神重新变得锐利,“拓拔野首领率羌人从左翼包抄,呼衍烈首领带弓箭手守住右翼的山脊。”
“我让亲兵在箭簇上涂些荧光粉。”拓拔野接话道,“夜里能看清箭路,免得误伤自己人。”
呼衍烈拍了拍胸脯:“我部的号角声你们都熟,三短一长是集结,两长一短是撤退,绝不能再像上次那样听错信号。”
林缚看着重新变得有条不紊的议事,悄悄退到帐角。他望着案上那半包雪莲,忽然想起今早拓拔野的亲兵偷偷告诉他,首领为了采这些雪莲,在雪山上摔断了两根肋骨。而呼衍烈埋警铃的那二十处地方,每处都留下了他独特的狼形标记——那是怕自己人不慎触发。
帐外的风雪不知何时小了些,一缕月光透过毡帘的缝隙照进来,在地上投下细长的光带。林缚忽然觉得,信任这东西就像炭火,纵使被风雪埋过,只要还有一丝火星,便总能重新燃起燎原的暖意。
韩当忽然回头朝他笑了笑:“林缚大人,明日的战前酒,可得多备些。”
“还有我羌部的烈酒。”拓拔野补充道,“让弟兄们暖暖身子。”
呼衍烈已经开始在地图上标记敌军的布防,手指划过之处,留下淡淡的油渍——那是方才吃羊肉时沾上的。
林缚点了点头,转身往帐外走去。他要去告诉那些因猜忌而惶惶不安的士兵:雪快停了,而他们的联盟,将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坚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