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的汴京城接连下了三天暴雨,护城河水漫过堤岸,城南低洼处已是一片泽国。和安堂医馆的后院里,药童们正踩着没过脚踝的泥水,将晾晒的药材往屋檐下搬,木盆碰撞的声响里,还混着远处灾民的呼救声。
素问站在廊下,青布裙摆被风卷得猎猎作响。她手里攥着一张皱巴巴的字条,是两日前从洛阳分馆传来的急信——洛阳也遭了水灾,分馆里的药材只够支撑三日,可周边村落还有上百个灾民等着诊治,信末的字迹潦草,还洇着几点褐色的血渍,想来是送信人在洪水里跋涉时受了伤。
“姑娘,城西的粥棚又来催人了,说有十几个灾民得了痢疾,上吐下泻的,咱们馆里的黄连和葛根已经快用完了。”药童小墨跑过来,裤脚全是泥,脸上满是焦急,“还有城北的瘟疫隔离区,刘大夫派人来说,石灰不够用了,要是再不补充,怕要扩散开来。”
素问深吸一口气,指尖将字条捏得更紧。和安堂虽是汴京城最大的医馆,可自打半月前灾情爆发,每日接诊的灾民就翻了三倍,药材消耗得比预想中快太多。她原本以为各地分馆能互相接济,可如今看来,洛阳、郑州、许昌的分馆都自身难保,就连离汴京最近的商丘分馆,也传来了“缺医少药”的消息。
“去把库房的账册拿来。”素问转身往堂屋走,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再派人去趟太医院,问问李院判之前答应调拨的药材,什么时候能到。”
小墨应了声,刚要转身,就见一个穿着粗布短打的汉子跌跌撞撞地闯进来,浑身湿透,怀里还抱着个昏迷的孩童。“大夫!求您救救我儿子!”汉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泥水溅了满地,“他在水里泡了半天,回来就发烧,现在连气都快喘不上了!”
素问连忙上前,手指搭在孩童的腕上——脉象浮数,呼吸急促,是典型的风寒夹湿证。她刚要吩咐小墨取药,就见堂外又涌进来一群灾民,有拄着拐杖的老人,有抱着孩子的妇人,一个个面色蜡黄,要么咳嗽不止,要么腹痛难忍。
“姑娘,咱们的诊室已经满了,连走廊都站不下人了。”负责分诊的老药工急得直跺脚,“还有几个重症病人,得立刻施针,可现在连个空床都没有。”
素问看着眼前的景象,心里一阵发沉。她当初创办和安堂,就是想让百姓能看上病、吃得起药,可如今一场水灾,就把所有的秩序都打乱了。若是只靠汴京总馆,别说救周边的灾民,就连城里的人都未必能顾得过来。
“不行,得联合各地的分馆。”素问突然开口,眼神渐渐变得坚定,“小墨,你立刻去备马,带上我的信物,分头去洛阳、郑州、许昌的分馆,让他们的馆主三天后务必来汴京总馆议事。”
“姑娘,现在路上不安全,到处都是洪水,派去的人怕是……”小墨有些犹豫。
“越是不安全,越要去。”素问打断他,从腰间解下一块刻着“和安”二字的玉佩,“你告诉他们,这不是普通的议事,是关乎数十万灾民性命的大事,若是来不了,以后和安堂的分馆,也就没必要存在了。”
小墨见她态度坚决,不敢再劝,接过玉佩就去安排人手。素问则转身回到账房,铺开一张巨大的地图,用炭笔在汴京、洛阳、郑州、许昌、商丘几个地方圈了圈——这五个地方是和安堂分馆的主要分布地,若是能把它们连起来,形成一个应急体系,药材和人手就能互相调配,总比各自为战要强。
接下来的三天,素问几乎没合过眼。她一边安排医馆的人继续接诊灾民,一边清点库房的药材和物资,还让人在医馆后院搭了个临时的棚子,用来安置无家可归的老弱妇孺。期间太医院派来的人说,宫里的药材也紧缺,之前答应调拨的药材,只能减半送来,素问听了,也只是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她知道,指望别人不如靠自己。
第三天傍晚,洛阳分馆的馆主周大夫第一个到了。他浑身是泥,衣服上还破了几个洞,一进门就拉着素问的手说:“素问姑娘,你可算找我了!洛阳那边的情况比你想的还糟,我们馆里的药材早就空了,我是一路从洪水里蹚过来的,路上还救了两个灾民,可惜……”说到这里,他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紧接着,郑州分馆的馆主赵大夫、许昌分馆的馆主孙大夫也陆续赶到。商丘分馆的馆主李大夫来的时候,还带了十几个药农,每个人背上都扛着满满的药材。“我把分馆里能调动的药材都带来了,还有这些药农,都是熟手,能帮忙采药、炮制。”李大夫抹了把汗,语气里满是恳切,“素问姑娘,你说吧,要我们怎么做,我们都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