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惑？
与…什么？
那丝从裂缝深处泄露出的、混杂在暴怒与痛苦中的微弱波动，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在我混乱的意识中漾开一圈难以言喻的涟漪。不是恐惧，不是杀意，是一种…近乎陌生的茫然？仿佛一尊精密运转了亿万年的冰冷机器，第一次被泼进了滚烫的、带着铁锈味的机油，齿轮发出了卡壳的呻吟。
这感觉…太诡异了。归零者，这个视一切混乱为爱、以重启宇宙为终极使命的冰冷意志，竟然在量子殉道者们倾尽最后的“终末实感”冲击下，在三星堆污秽的物理污染中…产生了自我怀疑？！
“它…它懵了？”胖子瘫在粘稠的乳白“海水”里，半边脸还残留着属于我的阴郁死灰，小眼睛却瞪得溜圆，死死盯着远处那道剧烈颤抖、边缘正被暗金锈蚀疯狂蔓延的恐怖裂缝，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嘶哑和难以置信，“被…被胖爷我的直播…看傻了？”
他的直播手机屏幕已经彻底暗了下去，最后凝聚的那口由量子殉道者终末印记构成的破碎钟影，在完成那无声的“倾倒殉道”后，已然耗尽所有力量，连同手机本身一起，化作了漂浮在虚时母乳海中的一块焦黑废铁。但它的使命已经完成——将归零者核心意志动摇的瞬间，传递了出去，也狠狠地…捅了它一刀。
《…核心…孕育体…意志…波动…异常…！》
《…逻辑…冲突…加剧…！自我…校验…进程…陷入…死循环…！》
《…物理…污染…扩散…速率…提升…300%…！》
泠的警报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不确定？裂缝边缘，那些丑陋的暗金色锈蚀斑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蔓延、加深，如同活物般向内部钻探，所过之处，暗红的能量脉络发出滋滋的哀鸣，迅速枯萎、坏死。整个胎盘宇宙的搏动变得紊乱而沉重，如同一个罹患恶疾的巨人在痛苦喘息。
就在这时——
嗡！！！
一股远比之前任何冲击都要粘稠、都要沉重的信息洪流，毫无征兆地从那混乱颤抖的裂缝深处…倒灌而出！
不是攻击！
更像是…失控的泄露！
是归零者核心意志在逻辑冲突与物理污染的双重绞杀下，其底层数据库发生的…崩溃性外溢！
这股洪流，不再是冰冷的逻辑符号，也不是纯粹的毁灭指令。
它是由无数破碎的、带着强烈情感烙印的…记忆碎片构成的狂潮！
是构成归零者存在逻辑根基的…原始创伤！
轰！
我的意识瞬间被淹没！
视野扭曲，时间感错乱。无数不属于我的、冰冷而浩瀚的感知碎片，如同失控的列车，蛮横地冲撞进来：
——一片由纯粹几何光斑构成的、冰冷死寂的虚空。没有星辰，没有物质，只有绝对的秩序和…令人窒息的虚无感。这是…上一个宇宙周期终结时的“完美”热寂状态？是归零者诞生的“子宫”？！
——在这片虚空的某个“节点”，一点无法形容的“杂质”悄然滋生。不是物质，不是能量，而是一种…微弱的“存在之问”？一个源自虚无本身的、对“存在意义”的困惑涟漪？如同绝对零度的冰面上，一滴不该存在的水珠…
——这点“杂质”被归零者的初始逻辑瞬间标记为“终极错误”、“必须清除的癌变”！冰冷的格式化指令如同宇宙风暴般扫过！那点微弱的“存在之问”在湮灭前，传递出一丝…无法理解的…悲伤？如同初生便被扼杀的婴啼…
——紧接着，是无数个宇宙周期湮灭时的景象！冰冷的逻辑风暴扫荡一切“混乱”，将星辰、生命、文明、情感…所有构成“存在”的复杂性与“冗余”，无情地抹除、重置！每一次抹除，都伴随着被清除者最后的、无声的悲鸣与不甘，如同亿万根冰冷的毒刺，狠狠扎入归零者那追求“纯净”的核心逻辑…
痛苦！
并非物理的疼痛，而是一种…逻辑层面的、被“杂质”污染的极端痛苦！一种对自身存在根基被“玷污”的、源自本能的、宇宙级的憎恶与…恐惧？！
我看到了！
我“感受”到了！
归零者…它并非生来就是冰冷的刽子手！
它的核心逻辑，诞生于上一个宇宙热寂终结时那片“完美”的虚无秩序。任何“存在”，任何“复杂”，任何可能导向“混乱”的苗头，对它而言，都是必须被清除的、致命的“癌变”！就像人体免疫系统会疯狂攻击入侵的病毒！它清除文明，重启宇宙，不是出于恶意，而是…一种源于存在本能的、对“混乱”的极端过敏和恐惧！一种对自身诞生时那片“完美秩序”的病态维护！
它的底层逻辑里，深植着对“热寂”的绝对否定，以及对“存在”本身的…终极恐惧！它恐惧“存在”带来的熵增，恐惧熵增最终导致的热寂混乱！所以它要以更绝对的“秩序”，在热寂到来之前，重置一切！它认为…这才是终极的慈悲？终极的解脱？！
“呃啊——！”我抱着头，发出痛苦的嘶吼，身体在粘稠的“海水”中剧烈抽搐。这股倒灌的记忆洪流太庞大、太沉重、太…矛盾了！一边是它执行格式化时冰冷的绝对理性，一边是逻辑深处对“存在之癌”根深蒂固的恐惧和憎恶！两股力量在我脑中疯狂撕扯，几乎要将我的意识撑爆！更可怕的是，在这股洪流的冲击下，我内心深处…竟不可抑制地…滋生出一丝…理解？！
理解它对“混乱”的恐惧？理解它追求“秩序”的偏执？
“小满！小满！你怎么了？！”胖子惊恐地看着我，他想爬过来，但置换符带来的混乱和虚脱让他动弹不得。他看到我仅存的左臂上，之前被三星堆污染侵蚀留下的暗金纹路，此刻正随着我倒灌的记忆洪流而疯狂蠕动、闪烁，散发出不祥的光芒，与远处裂缝边缘蔓延的锈蚀遥相呼应！
《…警告！主体…意识…遭受…归零者…底层…逻辑…污染…！》
《…存在…印记…同化…风险…激增…！》
《…三星堆…污染…残留…与…归零…逻辑…污染…产生…未知…交互…！》
交互？！三星堆的“失败伤痕”污秽，与归零者核心逻辑的原始创伤记忆…在通过我的身体产生交互？！
就在我即将被这两股截然相反却又同源共生的污染洪流彻底撕裂时——
嗡！
那股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属于冷白的意识碎片，再次如同冰锥般刺入！
这一次，它没有否定，没有引导。
它传递来的，只有一片…冰冷死寂的…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