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大都督府内院北厢房。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药草的苦香味,一脸苍白憔悴的王玄策靠在褥子上,床边一个青衣侍女坐在圆凳上,用勺子舀起药碗里的药,轻轻吹几口气之后,小心的喂到王玄策嘴边。王玄策睁开干裂的嘴唇,有些艰难的小口小口咽下药汁,喝了几口之后忽然咳嗽起来,青衣侍女吓了一跳,赶紧把药碗放在桌上,上前替他轻抚脊背。
“不妨事,继续吧。”王玄策停住咳嗽,勉强笑了笑。
“喏!”青衣侍女答应一声,走到桌前准备端起药碗。
“让我来吧。”这时从门边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张焕快步走过来端起药碗。
王玄策猛然见到张焕,眼中一下子充满了惊喜之情,咳嗽着就要下床,张焕赶紧一把按住他。
青衣侍女却是一愣,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张焕。
“你下去吧。”契苾何力随后跟了进来,对她摆了摆手。
青衣侍女躬身一礼,倒退着走了出去。
“叔珩兄怎么来了?”王玄策这才回过神来询问。
“此事稍后再说,且先喝了这碗药。”张焕笑着舀起一勺药,递到了王玄策嘴边。
王玄策脸色感激中带着一丝尴尬,讷讷道:“怎敢劳叔珩兄替小弟喂药,还是小弟自己来吧。”
“少罗嗦,赶紧的!”张焕一瞪眼,把勺子向前凑了凑。
契苾何力早已经在一边坐下,这时也笑着道:“王侍郎何必矫情,你和叔珩贤弟那可是过命的交情,快喝吧,喝完有事和你商讨。”
王玄策眼中闪过一丝湿润,也就不再推辞,任由张焕把一碗药全喂着喝下。
张焕又倒了一杯茶水递给王玄策,等他漱口之后,拿过茶杯放在桌上,这才正色问道:“伤势到底如何?”
“真的没什么大碍!”王玄策微笑着摇摇头,“就是血流得多了点,这次要感谢那几个牧民,当然还要感谢叔珩兄才是。”
“感谢我?”张焕有些莫名其妙,“此言何意?”
“嘿嘿,那几个牧民发现我的时候,替我敷上了上好的伤药,而那些伤药就是终南山药厂出产的。若非当初你全力支持你家娘子开办终南山药厂,并且其规模越来越大,远在西域的牧民们怎么可能买到那么好的伤药?我难道不该感谢你?”
契苾何力也笑道:“这话倒是不错,这几年终南山药厂出产的药买到了大唐各地,而且孙真人教导的那些随军道士也帮了我军大忙。”
张焕也跟着笑了,心里十分为媚娘感到喜悦。
当初媚娘跟着孙思邈学医,起初只是为了自尊心使然,不想被张焕其他几名夫人看轻,同时也给亲生子女赚一份家业,并没有大展拳脚的想法。岂料大唐灭掉高句丽的时候,因为军中携带了足够的终南山药厂生产的各种药物以及孙真人教导的随军道士,唐军的伤病号死亡率大大降低。媚娘是个聪明人,一下子察觉到了机会,马上派人联络受过救治的将士,大力宣扬此事的同时还借鉴淘宝模式,在各地遍开终南山药店,并且打出了孙思邈的旗号,短短半年时间,终南山药厂的名号就迅速名震天下。如今不但在关内、辽东以及江南等地,就连千里之外的西域,终南山药材厂生产的上好药物也卖得很好,只是价格比起关内贵了数倍不止。
“这次遇袭,到底是怎么回事?”张焕见王玄策确实没有大碍,于是坐在桌前开始询问正事。
王玄策眼神顿时黯淡下来,长叹了口气:“唉……当天的情景就像噩梦一般,无时不刻不呈现在小弟眼前……”
王玄策说完这两句,低沉着头停了下来。
张焕和契苾何力也不催促,只是静静地等候。
“出关以来一路十分顺利,小弟也就放松了一些警惕,经过俱兰城的时候,那里的突厥守将还好意提出派人护送,也被小弟婉言谢绝了。途经怛逻斯城的时候,小弟还进入废墟般的城池观看了一圈,出发前前方哨探也回报一切正常,没有丝毫迹象显示会受到攻击。然而离开怛逻斯城,刚刚向西前进了五十里地,途经一片茂密的胡杨林的时候,忽然遭受到了林中无数弓箭的袭击,副使蒋师仁以下四十几人当场丧命!”王玄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眼中出现一片晶莹,“为了掩护小弟突围而走,剩下的人不但无一人逃跑,反而全都向树林中发起冲锋!小弟本想和兄弟们一起赴死,却被一人拉转马头,在马屁股上捅了一刀,战马受伤亡命奔逃,而袭击者在后穷追不舍。小弟身受数出箭伤,仓皇之下不辨道路,也不知道逃了多久,栽倒马下昏死在了草丛之中。后面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
张焕皱皱眉:“袭击者是什么人,看清楚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