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七日午时,药杀水上游以西三十里开外。
沙碛戈壁中耸立着延绵近百里的风化岩石群,这些岩石千奇百怪,高大的有近乎十丈,低矮的却高不过膝,上面都布满了风蚀留下的大洞小眼,每当有风吹过就会发出奇怪无比的声响。一块巨大无比的兽头状风化岩石炙热的天空小声咒骂几句,抱起身边的水囊灌个不停。
苏定方的战马嘴上套着一只小小的笼子,躺在他右侧不远处的阴凉处,微微张着嘴喘着热气,这时见主人又在喝水,爬起身也凑了过来。苏定方笑骂几句,取下战马嘴上的笼子,左手托住马头微微扬起,右手举着水囊把清凉的饮水倒在马嘴里。水囊里的水足足倒进去了一小半,苏定方才停住手上的动作,用塞子塞好水囊,再次给爱马戴上了笼子。战马打了几个闷闷的响鼻,依旧走到旁边的阴凉之地,躺下来不再动弹。
苏定方周围岩石下的阴凉处,几十名唐军将士也在抱着水囊狂饮,还有的也像苏定方一样给战马喂水。以苏定方为中心,向四方延伸五六十里的风化岩石下,这样的情况比比皆是,不过更多的唐军将士却是躺在阴凉处呼呼大睡。
十余日前,苏定方率七万骑兵渡过药杀水,来到这一大片树木稀少的沙碛戈壁,除了派人去东面的河水中取水之外,这支大军就一直没有出去过。经过十几天的风吹日晒,将士们都已经疲惫不堪,幸亏取水方便,携带的干粮和草料也完全足够,否则的话军心早就动摇了。
苏定方放下水囊,一屁股坐在地上,掀起敞开的衣襟不停地扇风。
这时看管战马的一名唐军小头领军跑了过来,闷声道:“大将军,就这半天时间,又有三十几匹马热死了!”
“他娘的!”苏定方无奈的骂了一句,“再加派人手前去取水,给战马多饮水,多在身上浇水!如果遇见零星的牧民,还是不要随意伤害,抓回来就是。”
“喏!”
小头领离去后,苏定方看着南边蔚蓝无比的天空,喃喃自语道:“大总管啊,赶紧动手吧!否则末将都撑不住了……”
苏定方有气无力念叨张焕的时候,这位唐军征西主帅站在营寨外面的阴凉处,也在和薛仁贵念叨着苏定方。
“不知定方兄现在情况如何了,已经十几天了,我有些担心军心不稳啊!”
“大人放心,苏大将军率领的大多是兰州府兵,乃是李大亮都督苦心操练的精锐,苏大将军在西域威望又高,肯定能撑得过去。”
“其实我也有些后悔了,应该让定方兄迟几日再率军出碎叶的。”
“大人这话末将有些不赞成!我军西进之后,大食的密探必定日夜都在关注着西域各地,若是推迟几天再出碎叶城,必定会泄露行踪啊!如今苏大将军所部虽然会吃一些苦,不过契苾何力大都督可以借护送粮草的名义,时常派军前往药杀水以东加以掩护,泄露行藏的可能性极小。故而末将以为,大人并未做错什么。”
“你这样说……也有道理,就是辛苦定方兄和那七万将士了。”
“哈哈,大人多虑了!若是吃十几天的风沙苦头,就能立下盖世功勋,末将也会抢着去的。”
薛仁贵开了个玩笑,使得张焕也放下了略显沉闷的心情,继续把目光投到远处的河面上。正对营寨的河面上,一座近乎三丈宽的浮桥已经搭建好了,河两岸的岸边上,各有两三千人对着河对面虎视眈眈。由于大食人使用了大量木板抵挡箭矢,唐军也顺水推舟,减轻了弓箭的攻击力度,故而这座浮桥在今天凌晨就搭建完成了。
为了迷惑内贾德,张焕今天早上派出信使过河给内贾德送了一份信,声称唐军不会在对方渡河的时候加以阻击,甚至愿意后退十里扎营,等到内贾德大军全部渡河之后再堂堂正正一决胜负。信使回来后告知,内贾德对张焕此举满口赞赏,言道后日大军准备完毕就会渡河,然后和唐军正面决战。张焕那封信自然是没安好心,内贾德也不会轻易相信他的话。双方还是和前几日一样,在河岸边派出一支两三千人的骑兵队伍,时刻留意对方的动向。唯一有所改变的,就是因为浮桥已经搭建完毕,唐军此前不时的弓箭袭扰彻底取消了。
张焕收回目光,转头问道:“仁贵,你认为内贾德何时回渡河?我们刻意放松让他们架桥,内贾德会不会猜测到什么?”
“内贾德肯定会猜疑,这点毫无疑问。”薛仁贵先回答了张焕的第二个问题,停顿了下,又笑了笑才接着道:“不过对内贾德来说,不管我们有什么图谋,他都必须渡河来,才能和我们决战!所以猜疑归猜疑,他始终还是要让大军渡河的。至于渡河的时间,末将以为应该就在今晚!原因有二,第一个原因,也是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大食人千里而来,粮草供应必然紧缺,越早和我军决战越是有利;其二,内贾德回信后日渡河,由此可见他已经等不及了,否则的话必定会在信中把渡河日期向后推迟两日,这样回转的余地也会大很多。”
“你和我所想一样!哈哈!看来今天夜里,十有八九就是内贾德渡河之时!仁贵,你有什么好的建议,让内贾德大大吃个亏?”
“末将倒是有个想法,还请大人斧正。”
“说来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