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梁时睁开眼,看到这间茶室起,她就感觉非常熟悉——这桌案的材质,物品的摆放顺序,还有书架上书籍的排列习惯,简直和梁秋声在梁家的书房如出一辙。
联系到小学同学曾彭钰讲过的故事,一切似乎并不难猜。
至于李丽莹的经历,则是梁时大胆的揣测。
她被蒙着眼睛一路带来此地,坐在这张松软的扶手椅上,什么都看不见,手自然习惯性地在身后摸索。
——然后就摸到了冰冷的金属链条。
黑布拿下后,她扫视着这间宽敞的房间,处处都能看到固定链条的圆环。
和整间茶室的精致华美格格不入,却在一瞬间,几乎扎穿了梁时的心。
她曾经在心中多次质问自己的生母,到底是为了什么原因,宁愿舍下自己的亲生骨肉,也要做出掉包孩子的举动?
可若是她对一个男人怀着彻骨的仇恨呢?
憎恨到,连带着恨自己的孩子,恨不得把她当做一颗定时炸弹,埋在他的家里,让他往后的人生不得安宁。
梁时表面上和陈嘉涵周旋着,内心已然崩溃得无法言喻。她感到无限的哀伤,却又不晓得这份悲哀是为生母,还是为自己。
对面的陈嘉涵没想到还能听到这种隐秘,惊讶过后,一把放开了梁时的手腕。
他走到开阔处,给自己点了根烟,“你说得对,这的确不是我的地方。但你若是不签字,吴薇也不会放你走。”
帝都的梁家,此时已是一片混乱。
造型师团队连下午茶都喝完了,还是没有等到大小姐回来。带队的老师有些焦急,催促道:“再不开始做造型,就要赶不及晚宴了啊!”
佣人们也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几乎把梁家的宅院翻了个底朝天,还是不见小姐的影子。
梁时失踪的消息很快传到了梁秋声那里。
梁秋声大为震怒——这个节骨眼上,可别再出什么岔子了!
他连会也不开了,急急忙忙从公司往家赶。到家一看,整座宅邸秩序井然,佣人们忙中有序,一切准备工作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梁秋声沉下了脸色,将满腹狐疑压下,走进家门。
吴薇款款地站在客厅的中央。
虽微有病容,但她姿态优雅,身着一身亮黑色的定制礼服裙,气质矜贵端庄,一颦一笑都带着豪门大户的气场。
只要一眼,毋须介绍,来人便会知道,她是这个家的女主人。
梁秋声冷眼看着这位秀雅的发妻,忽然想起很多年前,他第一次拜访吴家的时候,那个提着裙摆缓缓下楼的女孩。
岁月不居,一转眼,竟然已经过了三十年。
这是自梁昀离家出走以后,二人第一次正式会面。
梁秋声不再绕弯子,直入主题道:“梁时在哪里?”
吴薇平静的面容上终于有了一丝波动:“你只关心梁时的下落,何曾想过,我们的昀昀在哪里?”
“小薇,梁时在这个家里生活了十七年,她也是你的女儿啊!”梁秋声的耐心已然告罄,“为什么你要如此防备她?”
“我的女儿?”吴薇觉得面前的男人大概疯了,竟然会说出如此荒谬的论调。
“你和别的女人生下的野种,还好意思来冒充我的女儿?”
梁秋声不愿意在这个节骨眼上与她多作纠缠,试图退让一步:“只要你把梁时平安送回来,我们什么都可以谈。”
吴薇淡淡地瞥了他一jsg眼,“什么都可以谈?你还真是大方。”
梁秋声皱着眉,手紧攥成拳,强行把满腹升腾的怒火按下,“你究竟想怎么样?”
“我要她消失。”吴薇语调微扬,带着胜券在握的笃定,“我要你当众宣布,梁时只是一个抱错的孩子而已,和梁家一毛钱关系也没有。”
这下,梁秋声连敷衍的耐心也没了,不再遮掩自己的情绪,横眉竖目地盯住自己的妻子,眼神里透出彻骨的冰冷:“小薇,我们是夫妻,本是一体。你这样和我对着干,不会有任何好处。”
吴薇的唇边漾起一个夸张的弧度,仿佛听到了世上最荒谬绝伦的蠢话。
“任凭那个女人的孩子登堂入室,我才真的不会有任何好处!”
她不想再和他纠缠,提着裙子,优雅地往外走。
“我要出去招待客人了,你考虑一下我刚刚的提议。毕竟,再晚一些的话,可就见不到你的好女儿了。”
梁时还陷在翻倒的椅子里,气息有些虚弱。
“陈嘉涵,我们小时候也算点头之交。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这样对付我?”
陈嘉涵手插裤兜,对着墙壁沉默地抽着烟,没有说话。
梁时想,还得再推一把。
她语调酸楚地说:“吴薇是不是说,我就是梁昀最大的威胁?她告诉你,我回帝都就是为了夺走梁昀的一切,霸占她梁家小姐的位置,抢她的未婚夫,还要侵吞属于她的财产?”
陈嘉涵终于斜过眼眸,看了看她,挤出一个轻蔑的笑:“难道不是么?”
他低声道:“在梁昀回来之前,我会替她守好她的东西。”
梁时闻言,竟然有点惊讶。
她忍不住叹道:“没想到,素来风流的陈大少,竟然会认真喜欢一个人。”
陈嘉涵冷哼了一声。
梁时狼狈地趴在地上,“陈嘉涵,你该不会真的相信,能把我一直关在这里吧?”她话锋一转,“有人一定会找到我的。”
陈嘉涵忽然放声大笑起来,掸了掸裤子上的烟灰,回身道:“你说陈琛?放心吧,你上车的地儿刚好是个监控死角,他就算有再大的能耐,也找不到这个地方!”
正说着,只听“哗啦”一声巨响,地下室的天窗竟然应声而裂!
大块的碎玻璃从天而降,砸到地上,炸裂出一片零星的碎末。
一个身影破窗而入,从天花板上敏捷地落地,手里还拎着一根酷炫的限量版高尔夫球棍。
“你还真是爱打高尔夫,连后备箱里都装着这等趁手的工具。”陈琛随手拍了拍身上的玻璃屑,漫不经心地说。
还在喷云吐雾的陈嘉涵:“……”
陈琛的目光从呆愣的陈嘉涵身上移开,瞥到他身后倒地的梁时,眼神瞬间冷了。
他大步跑过来,无视陈嘉涵震惊的目光,将倒地的梁时连带着座椅扶起,“你怎么样?”
看到椅子上的鞋印,和梁时摔得通红的额角,陈琛的声音骤然降至冰点:“他踢的?”
下一秒,陈琛猝然转身,手中握着那根高尔夫球棍,冲着朝陈嘉涵就挥了过去!
陈嘉涵大惊,手里的烟头被劲风掀掉,整个人连连后退,堪堪避过这当头的一击。却在下一秒,身体被一个捅戳,高尔夫球棍狠狠地顶上了他的腹部。
这一记的力道极大,疼得他五脏六腑都在抽搐,本能地想要弯腰护住身体。
紧接着,肩上又是一记重戳,球棍顶着他的肩膀将他推了出去,力度大到直接将人掀翻在地。
梁时看着陈琛的动作,忽然想起,他高中的时候可是击剑社的主力。虽然多年没练,仍旧宝刀未老,连陈嘉涵的衣角都没沾,已经将人打得瘫在地上爬不起来。
陈琛冷眼看着倒在地上痛苦不堪的堂哥,也没再管他,回身来到梁时身边,给她解手里的绳子。
梁时先前还一直在强撑,只因她心中笃信,陈琛一定会找到自己。可真的看到他的这一刻,所有的脆弱瞬间便袭上心头,眼泪决了堤一般往下涌,呜呜咽咽地问:“你怎么找到我的?”
“崔管家给我打的电话。”陈琛抹掉她满脸的泪珠,又轻轻碰了碰她额头上的伤,很是心疼——想立刻转身,继续痛揍陈嘉涵这个畜生。
几个小时前,孔珍珍在梁宅的后门目睹了梁时上车的全程,直觉此事不同寻常,转身便遇到了梁宅的崔管家。
她犹豫了半晌,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疑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