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姨。”俞温挤着笑,右边脸颊上拧着个漂亮的梨涡。
两个人眼前的电梯里,站着的是个身材瘦小却干练的女人。
她染着一头亮茶色短发,格子布衬衫,砖色盖脚裙裤,穿着讲究入潮。
如果不是提前知道她六十多岁了,笑起来眼角挂满了鱼尾纹,还真看不出来年龄。
“我跟傅主任在一个医院。”她双手扶着傅主任主动打了个招呼。
“是医院同事呐。”梅姨没下电梯,直接按住电梯按钮,热忱大方,“走,上去说。”
这么一听,俞温隐约察觉到了这声“傅主任”叫的不对劲儿,恐怕之后得有个解释。
她刚扶着傅主任进了电梯。
电梯门一关,梅姨擡手搓了搓鼻子,“傅少,你这一身什么味儿,怎么像在医院里被人浇了一身酒精似的。”
俞温闻声怔住。
傅主任蜷着右手轻咳一声,“梅姨,年轻的时候是护士。”
这么重要的事儿,喵的现在才说?!
俞温强掩尴尬,只礼貌点了点头。
梅姨慈祥笑了笑,“都四十年前的事儿了,哪有在电梯里跟同事这么介绍家里阿姨的。”
“是同事,也是老婆。”最后两个字带着浓浓的酒气,被他咬地低哑音浊。
梅姨擡起头,愣了下。
来之前,便听傅少说过为了领养一个孩子,让沈少随便介绍了个人签了一纸婚姻。
在京市多少千金名媛都从来入不了傅少的眼,别说被扶着,他冷淡的眼神从未在任何一个女人身上多看一眼。
然而,眼前的傅少竟是一副从未见过,满身酒气的样子被一个自称同事的女人搀扶着。
而扶着傅少的同事,傅少竟亲口把她叫做“老婆”。
太多太爆炸的信息,让梅姨一下子无法消化。
然而在傅家照顾了三代人的梅姨并没把情绪露于言表。
她对着俞温,很正式地介绍自己,随即客气地询问,“我是傅家过来帮忙的阿姨,夫人怎么称呼好啊。”
俞温赶紧把头低下了,一下子被叫成了“夫人”??
她往旁边看了看,没有提示,想了想,说:“同事们叫我小俞,梅姨也叫我小俞吧。”
话音刚落,很快到了五楼。
梅姨按住电梯,伸手一个请的手势,“蓓蓓困了也不肯睡,在家里一直喊爸爸呢,你们快去看看吧。”
俞温一直扶着傅主任不松手,下电梯的时候,两个人一起出来,电梯门有点儿窄。
傅主任往右边挪了挪,几乎撞着电梯门出来的。
“傅少,你真下班喝酒了?”后面梅姨一个人低声嘀咕着。
下了电梯,俞温渐渐按住了心中跌跌撞撞的小鹿。
看见梅姨那双笑起来挂满鱼尾纹的眼角,她不禁想起来了奶奶。
奶奶总是担心她,看见她一点儿小伤就会揪心挂念。
帮忙不能帮倒忙,一定能行的!默默给自己加油。
她又一次握紧了旁边的胳膊,暗自深吸了口气。
门一开,就看见蓓蓓坐在玄关的地上,双手抱着双膝。
“爸爸——”甜甜的声音,她揉了揉眼睛,张开了双臂。
注意到旁边的傅主任要逞强伸出右臂,俞温抢先一步把蓓蓓抱了起来。
“就没看见俞姐姐?”她笑着把蓓蓓举高高又抱在了怀里。
“俞姐姐!”蓓蓓笑得很开心,小孩子的背叛就在瞬间,却是光明正大。
一转身,身边光一只右手好用的人,已经把一双白毛拖鞋摆好了。
俞温并不感激,眼角余光回瞪了他一眼,意思明明白白:别逞能。
这时,两个人前脚进去,梅姨已经后脚跟了进来。
“傅少,风衣后面都湿透了。赶紧给我,我去洗了。”梅姨刚上前一步,俞温转过身挡在了梅姨前面。
“梅姨今天刚过来,路上辛苦了。晚上快别洗衣服了。”她抱着蓓蓓,对着梅姨笑得很真诚。
“可是,爸爸身上好臭臭。”蓓蓓搓上了小鼻子。
她又对着俞温嗅了嗅,“俞姐姐也是。”
汗味儿混着酒精……
童言无欺。
俞温自然地把蓓蓓递给了梅姨,“今天医院里来了新同事,爸爸被多灌了几杯。”她还真没这么堂堂正正地撒过谎。硬说的话,郑浩的确也算新同事。
“梅姨,我先扶他去屋里了。”说着话,俞温已经又去扶住了懒散地倚着墙的傅主任。
一连贯的动作,大方自然。
梅姨抱着蓓蓓停在了厨房,“哦,那你们先在客厅里坐一下,我去煮蜂蜜水。”
闻声,正要推门进卧室的俞温一转身,回头笑着说:“梅姨不用管我们,梅姨先哄着蓓蓓吧。一会儿我去煮。”
俞温推着傅主任正要进卧室,傅主任跟她轻轻摇了摇头,递了个眼色。
两个人目光短暂交错。
俞温没太跟上,她把耳朵往傅主任下巴旁边贴了贴。
“梅姨爱干净。”傅主任声音很低。
“这么进卧室,她得追着进去收拾卧室。”
远远看着,两个人咬耳朵说话的背影,似乎亲密无间。
俞温注意到了身后的梅姨正看着他们,她突然擡高了声音,“那你好好在沙发上坐会儿,我去给你倒杯水。”
她这才走过去,跟梅姨说,“傅主任喝了酒,梅姨刚来,我跟梅姨说说蓓蓓睡觉的习惯吧。”
一起进了蓓蓓的房间。
问过蓓蓓的脚伤,又跟梅姨说了几句蓓蓓的睡前故事书。
明明都是无关紧要的话,她叮嘱地认真,言语坦诚。
她靠在床边哄着蓓蓓。
仰着脖子,看见梅姨时不时把手杵在腰上。
她温声说:“梅姨,路上辛苦了。我也是跟奶奶长大的,手法很好的,晚上我帮梅姨揉揉腰吧。”
这让开始只简单客气寒暄几句,一直试探着的梅姨,竟是也被她磨化了。
俞温轻声跟已经揉着眼睛打哈欠的蓓蓓说,“蓓蓓,爸爸今天累了。跟梅姨睡,好不好。”
蓓蓓点了点头。
“蓓蓓真乖!”
俞温打开粉色的屋门,“蓓蓓晚安。”之后,轻轻掩上了屋门。
一出门,就看见傅主任已经换了一身黑色的卫衣坐在客厅。
她又气又急,从厨房拿了杯水过来,往桌子上重重一放,低声责备:“你怎么不等着我,这衣服怎么换上去的?”
傅主任看起来却没事儿人一样,并没回答她的问题。
他哑声道:“哄睡了蓓蓓,梅姨就出来了。你用卧室,我跟梅姨说晚上有工作,我去书房。”
这人两宿没睡了。
俞温听见这话只觉得有这么个不省心的患者,让人好气。
她怂了回去,“梅姨知道的那个傅少,是喝多了之后也要勤奋熬夜的吗?”
“梅姨知道的那个傅少,千杯不醉。”傅主任挑了挑眉尾,又放下了。
俞温:……为什么这么重要的事儿,都是马后炮!
她咬紧下唇还没想好怎么回应。
他严肃了几分,“帮过忙了,就好好休息。”
俞温睨了他一眼,又看了眼蓓蓓的屋子,“傅主任你回房睡觉,我去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