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几分钟,俞温就出了洗漱间。
她要出门时敲了敲书房的门。
看见傅主任一脸严肃地对着电脑。
俞温想:应该是还没看到她的信吧。
不过,也不急。
早上开始是工作时间,她从不聊私事儿。
又生怕打扰到傅主任,也希望他多休息会儿。
她站在门口轻声说,“傅主任,要不我先走了哈。昨晚儿科那边多了几个急诊住院的小病号。”
“嗯。”傅主任只对着黑屏电脑点了点头。
大门刚响,书房的门又被敲响了。
“傅少,你现在方便吗?”这次是梅姨站在了门口。
“梅姨,有事儿你说,我晚一下再去上班,可以的。”他直接合上了根本没开机的电脑。
梅姨的语气有些生硬,“我不耽误傅少太多时间。以后,傅少的卧室,如果不需要我清扫,傅少可以直接告诉我。”
傅欣书的眼前还依旧是那封明明已经收好的信。
他恍惚了下,才注意到梅姨的态度不对劲儿,坦诚回答道,“梅姨把我带大。我一直把梅姨当家人的。梅姨刚刚说什么,我没太跟上。”
“傅少,那你过来一下。”梅姨口气算不上和蔼。
傅欣书起身跟了过去,刚进客厅就看见梅姨手里端着那盆染了血色的水从他的卧室里走了出来。
他坐在餐桌前,轻轻把左臂放在桌上,右手稳稳端着咖啡喝了口。
梅姨路过时并没理他,径直去了洗手间。
傅欣书抿了口咖啡,又缓缓放下了。
没等他说话,转身回来的梅姨先开了口,“傅少别怪我话多,傅总和夫人都很忙,一再叮嘱我照顾好傅少。”
“让梅姨担心了。”傅欣书擡起头,悄悄垂下了左臂,只淡淡一句。
“傅少昨晚喝了什么喝了多少我不知道,但傅少平时的酒量我还记得。”梅姨皱着眉,脸上写满了担心二字。
“昨晚其实没喝多少。”傅欣书只低声作答。
“我看小俞人家那么漂亮,却一点儿也不做作,温温柔柔的,傅少怎么也是大几岁吧。男人怎么能借着酒醉就放开性子使蛮力……哎。是我多嘴。”
梅姨深深叹了口气。
早上在床底下发现那盆染了血色的水里还飘着毛巾时,她的心都跟着忍不住颤了下。
可小俞还是早上满面微笑地跟她打招呼,询问蓓蓓,甚至出门的时候,都那么温柔。
傅欣书微微蹙眉,擡头看着梅姨。
慈祥的梅姨此时是一个略显严厉的长辈。
“傅少,我直说了。你们是新婚,又年轻,我懂。但你不能假借酒劲儿就鲁莽起来……昨晚都凌晨快一点了吧。算了。傅少,梅姨这次来,都快不认识你了。”
傅欣书这次听懂了。
他笔挺地站了起来,声音勉强随和,“梅姨,医院有点儿忙,我先走了。”
“傅少不用这样,我以后不说就是了。小俞看着很懂事,我就是看着挺不忍的。傅少也对她好点儿。”梅姨连着叹气,只过来收拾了咖啡杯子。
到了玄关,换上了鞋,他还是转过身低声说了句,“梅姨,我知道了。我会的。”
“嗯。”身后的梅姨冲着玄关摆了摆手,等来一句话,总算放心地展颜笑了。
她看着傅少长大,知道他在家里一直话不多,但说到的,都会做到。
出了门,绕过后山,梨花果然已经凋谢了多半。
傅欣书看了看表,点上了一支烟,拨响了江过的电话。
电话另一头还是睡梦中的粗哑嗓子,“喂。一大早,干什么?”
他轻轻吐了口烟,“不早了。江过你清醒点儿,我问你,你老婆要跟你离婚,你会怎么办?”
“你问的这是什么玩意儿,我老婆还在我被窝里呢。离婚?不过,这话她还真是三天两头说。”对面的声音不算清醒。
“江子,你有病吧。一大早上再嚷嚷吵我睡觉,明天就去民政局!”一个女人的声音。
听见旁边江过妻子的声音,傅欣书吸了口烟,抽了抽嘴角并没做声。
电话另一头先是咚一脚,再是关门声,之后江过声音才正常。
“刚刚听见没?又把我们夏女神惹恼了。欣书,你怎么突然问这个?”江过想了想,傅欣书隔壁的小妻子,之前见面还腼腆的很。他心里大概有数了。
傅欣书半颗烟,几句话简单告诉了江过。
“医院有个同事,刚结婚同居。两人还不太熟。她老婆突然给他写了封信,说要一年后离婚。他问我怎么办好。”
“活久见了。真是,如今的婚约,还有预约离婚的。”江过在另一头憨笑起来。
他心里透亮:这么多年都没听你聊过医院的同事。好吧,你的同事。
笑归笑,发小还是靠谱。
江过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欣书,离婚这事儿吧,在我看,还有一年缓冲。关键是眼前,你们、啊不对。你那个同事和他老婆都一起住了,他这结婚不能总是一张纸嘛。怎么说来着,纸上谈兵。”
“语文你及格过吗?你给我好好说话。”傅欣书左臂还是有些抖,他把烟掐了,收了烟嘴,换右手重新握上了手机,贴在耳边。
“你自己听听你说话这口气。这么说吧。你同事的老婆,如果是个可爱又容易害羞的女孩子,那你同事恐怕得收敛着主动点儿。”江过在电话里一直忍不住,笑声不断。
傅欣书:“你脑子正常吗。这说的是汉语吗?”
“你别急,听我举个例子哈,比如单位聚餐,平时谁叫,你同事他也不去对吧。她老婆去了,他才去。咦,你看,这不就显得他对她很特别……”
“我们医院没有聚餐。”傅欣书淡淡地否决了。
江过又清了清嗓子,“你得举一反三呀。那你们医院就没有那种,人人都要轮着做的事儿?别人的时候,他不参与不去管,轮到他媳妇了,哎,他积极就去了!”
停了几秒钟,傅欣书才开口,“那倒是有。”
“这不就行了!来,你跟我说说看。”江过循循善诱。
傅欣书摇了摇头,“算了,不太好说。”
江过,“你别装了。咱们都二十年过来了,聊个同事,你有什么不好说的。”
傅欣书认真道,“海城医院小,冻尸柜,就是大家常说的的太平间,管理是医师轮流的,主任一般不用去查岗。下次轮到她的时候……”
江过嗓音瞬间擡高:“打住!你那个同事有病吗?要去诈尸吓唬她吗!”
傅欣书肯定地告诉他:“她是医生,应该不会害怕。”
“淦,这不是重点,我都多少年没骂过人了。
我去,你们学霸都是怎么长大的!?
换一个换一个。”
听着电话另一头嚷嚷了一阵子,傅欣书看着远处又一朵飘落的梨花,没再说话。
“喂,你还在听吗?我跟你说一个吧。比如做菜,我比较喜欢的小徒弟,问我的时候,我就会多说几句。其他人问我,我在他们眼里好像比较冷淡。”
“多说什么?”傅欣书回过神,追问。
“说做菜啊,同样的材料,比如还能做别的。算了,说你能懂的。
总之,就是那个老婆哈,在问你同事医疗问题时,简单棘手的都行,你同事要耐心回答。不能高冷敷衍。懂?”
傅欣书嘴上硬着,“问了跟没问一样。”
江过电话里笑了,“你看你这德性,希望你同事跟你不一样。去问沈狗吧,他在热恋中。”
“他一个单身油狗,结婚都摸不着边,说离婚他得流口水。”傅欣书直接把电话挂了。
江过握着手机反应了一会儿:……你这离婚,还得让人嫉妒又羡慕??
傅欣书把手机踹进了兜里,撇了撇嘴,没去碰。
进了医院。
一忙起来就是一上午。
午休时间,俞温一个人跑到顶楼阳台上,打算给张姐打个电话。
昨晚吃的多,现在没什么食欲。
刚刚的患者,下午来取检查结果,她还没想好怎么跟她说。
在阳台上正踱着步子,远远看见傅主任一个人站在阳台另一头,缓缓摆动着小臂,似乎在试探左臂的灵活度。
她快步跑了过去,“傅主任。”声音愉悦,边跑边叫了一声。
傅主任只抽了抽嘴角,转过脸看了她一眼,没张嘴。
俞温看着他刚刚放下的左臂,柔声问:“还疼吗?”
“这次你想听哪样?”
淡淡一句话刚说完,想起来了早上江过的电话,他轻声改口:“不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