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看的,的确屋子里有。
可是,真的能看么。
俞温没法立即回答,双手抱住了他,耳朵贴上了他的胸膛,听了好一阵子他的心跳起伏。
开始是震耳擂鼓,之后是攻城击鼓……总算平复到了有节奏的手鼓。
“俞医生,这屋里有听诊器,你需要吗?”良久,他沉声开了口。
她依旧抱着他,只在他胸口蹭了蹭脸,贴着的脸蛋儿从左脸挪到了右脸,算是摇头回答了他。
又等了几秒钟,他低声再问,“俞温,你这是想好了?”
“嗯嗯。”简单的两个字,让她用扭转了几道弯的语气告诉他:没有。
他擡起手腕轻轻揽过她的后背,只在她的背上拍了拍,好像拍着蓓蓓哄孩子入睡。
然而,她不如蓓蓓乖巧,并没有安详闭眼,而是仰起头眨了眨眼睛,直直地看着他。
“那你想看什么?我是个心外医生,把心掏出来给你看这种话,撕开嘴恐怕也说不出口。”他松开了手,没再僵持。
“我没想看你的心。但我想看看我的。”俞温仰着下巴,“我想看看我、我……”
她找不到合适的词。
“俞温,站在废弃铁桥上,朝着不知深浅一片漆黑的浊水跳下去的那一刻。我想,你的心,我们已经看过了。”他帮她把话说的很清楚。
“不是的。”俞温拉着他的手腕进了屋里,“你太高了,我不能总仰着头看你,你坐下。”
傅主任坐到了椅子上。
她精神已经高度紧张到了说不清话,体力不支,脚下又软,傅主任坐下时,她手上没松,被轻轻一带,跟着坐在了傅主任腿上。
她发誓,不是故意的。
可是,这种时候,没人推她,没人扯她,就算回放个慢镜头,从哪个角度看,都是她主动坐了上去。
“我不是故意的。”她的解释声音激动,站了下没起来,重新跌坐回去,更显得她的言行简直欲盖弥彰。
他轻咳着哂笑一声,“你想看看我有没有坐怀不乱的毅力?”
“那你有吗?”她不敢回头,这次再要站起来,被一直胳膊揽住了。
“说清楚。你是在说,我们可以再进展一步吗?”他问得很清楚。
没等来回答,却等来了俞温细小而短促的呼吸声。
“俞温,如果你需要个买包的托辞,我可以付八万,八十万,都可以。但你得让我知道。不然、”
“不然呢?”她已经没气力去说个长句子,只能捡着他说过的几个字,重复着。
“不然,我可以是你说的那个柳下惠。”
“柳下惠?”俞温转过身,歪着头。
“嗯,那个可怜的柳下惠。”
俞温抿了抿嘴,顶着嘴角边的梨涡,发梢还是湿的,“傅主任还可怜?”
她贴在他的肩膀上,已经看见了他渐渐绷起来的肌肉线条,脖颈的青筋也越来越明显,“那你敢吗?”这几个字,用的是她的浑身气力。
他早已看清了她的意图,但成年人,需要一句明示。他拿到了。
他不动声色,从椅子上站起来的同时,直接把人打横抱了起来。
“几句话就脸红,刚碰一下就浑身打颤,我都怀疑你哪儿来的勇气一次次挑衅。”他的声音竟然还是平时那带着责怪的平淡。
“去哪儿?”她一只手擡起来揪住了他胸口的衬衫扣子。
“床上。”他只回了低哑昏沉的两个字。
普普通通的两个字,已经要把她焚烧成灰,又让她早已抛净的欲念死灰复燃。
主动说想看的人明明是她,帷幕拉开的时候,她却连眼睛都不敢睁开。
俞温使劲儿闭着眼睛,她只记得连嗓子里都变得灼热。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缓缓睁开眼睛。
眼前是白色寡淡的天棚。
头发
白色的枕巾上有几道血痕。
床边坐着的人,端着杯水,“起来喝口水?”
她点了点头,被扶着坐了起来。
水是温的,入喉温热,刚刚好。
屋子里开着床头灯,灯光有些暗。
她没敢擡头,没敢去看眼前的人。
正擡手要松开水杯的时候,才注意到食指和中指的指尖贴着创可贴。
俞温像是意识到了不对劲儿。
她不顾傅主任阻拦,迅速拨开了食指的创可贴。
她的手被他抓过去,一把握在了手掌心里。
他离得很近,一双眸子正对着她,有几分黯然无光,却丝毫没有躲闪。
她看的清楚:他英俊的脸庞上,多了几道抓痕。
一道落在他左眼睑上,剑眉下方,红印弯曲刚好是一道指甲的弧度,位置渗人。
另外几道都在他的下颌上,平时剃地干净利索的一层薄须,今夜在她面前,仿佛一个刚会剃须的少年,深浅不同的几道血印子,不细看真的像是剃刀胡乱刮出的……
她猛一用力,从他的手里抽出来了自己的手。
一把扯开了他系到了领口的衬衫。
果然,他的胸口也有几道让人不敢直视的抓痕,像是野猫狂抓的爪痕。
中指上的创可贴也被她剥掉了。
食指和中指的指甲都锋利如刀刃,指肚上就算被处理过了,还留着战斗过的痕迹……
她不记得了,她的记忆里只有她自己的小鹿乱撞和颅内拉丝。
一个绵长的吻之后,她记得他沉声问过她,记得他轻抚过她的脖颈,之后她仿佛晕厥了过去,寻不到半分记忆。
俞温已经不在乎他就坐在眼前,把另一只手伸进裤子里自己胡乱摸了一把。
她狠劲咬了咬唇,“我们其实什么都没做,对吗?”
他还是把她的手拉了过去,轻轻揉着她温软的手,“俞温,你能不能告诉我,你连自己说过的话,也不记得了,是么?”这一点他需要确认。
“嗯。”她点了点头,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说过话。
他擡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没事儿了。今晚累了,就在这儿好好休息。”
看着他正要站起来走开,她一把拽住了他的手腕,“你别走,你能不能告诉我,我说什么了?”
“没什么,我也不太记得了。”他声音平淡,如若平常。
他很坦然,不能算不太记得,只是,她扯着嗓子喊得太尖锐。
一切来的太突然,她咬破指甲开始抓他挠他,他甚至都没来得及躲闪。
惊愕中,他没听清她说的是什么。
“你也不记得了?”俞温坐直了身子,“好,那我能求你件事儿吗?”
“怎么了?”他坐下来,看着她,眼睛里平静如水。
“傅主任,求你别再喜欢我了。”她本来镇定地张开了嘴,一句话之后,眼眶里的泪水已经泉涌般溢了出来。
“我求求你。”俞温哽咽着,手背狠劲儿擦了把眼泪,却是直勾勾地盯着他,“不然,我会受不了、受不了自己。我求你……”
“俞温,别说这些。”傅主任拿过来床头上温热的毛巾,递给了她,“先擦擦脸。”
“能一辈子守着你,就足够了。”他弯了弯唇角,一双桃花眸子微微挑起来脉脉含情。
“其他的,我不需要。”
俞温知道,说不过他。
洗过了脸,渐渐平静了下来。
“梅姨说,蓓蓓起夜了。”傅主任把手机递给了俞温,“今晚你在这儿休息,我先回去,明天早上来接你。”
她从箱子里取出来了外套,刷一下子利索地拉上了拉锁,“我跟你回去。我一个人在外面,这让梅姨怎么想。”
他没拒绝。
他知道,俞温的性子放不下蓓蓓,放不下梅姨,甚至萍水相逢的溺水人她都放不下。
唯独,却可以放下他。
回去之后,哄好了蓓蓓已经是下半夜,两人一夜再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