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好的早饭,其实只是俞温一个人的午餐。
傅欣书只坐在对面一杯咖啡看着她吃。
“你都吃过了?怎么不早说!”俞温嘴里塞地慢慢的,不影响她小声埋怨。
“你也没问吧。我只听有人说,饿。”他抿了口咖啡,挑起嘴角模仿着她那形象的一个“饿”字。
俞温干脆低下头,悄悄自己搅动着意面,说不过他,不去理他,虽然隐约觉得他未必吃过。
到头来,还是让他陪着自己在吃早饭。
以前的俞温,总觉得对一个人好,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儿,只要是真心实意地去做就一定是好的。
可是,在他这里,好像这些普遍定律都失效了似的,她成了每天画大饼那个小人,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才算对他好。
自从告诉他喜欢他之后,她只能明显地察觉到他对她更好了,好到了被她能那么轻易地就拿捏起来。
明明一个铁骨铮铮的人,栽在她这里,仿佛铁骨生锈傲骨熬断,俨然被抽了骨头的水母,无声无息只一直围在她的身旁。
来到泸市,五天过去。
她除了白天在医院里无故提升他的手术难度,夜里让他在脚边无声耕耘,都不知道自己这是来干什么的。
他的咖啡喝到了第三杯,她手里的叉子不动了。
“没食欲?不好吃?”
俞温摇了摇头,回过神来叉了一大口。
他在她头上轻揉了一把,“慢点儿,我出去一趟。”
看他拿着打火机烟盒,她知道他要去哪儿。
三杯咖啡还要抽烟……他一定一宿都没休息。
想到他的嗓子,俞温放下叉子快步追了出去。
第一次走进吸烟室,她擡手一把夺过来了他正划着的火机。
他垂眸看着她,眼底的血丝映在俞温眼里,她也会被刺痛。
他收了烟卷,没说什么推开门,推着她一起出来了。
他真的太好拿捏了,不用开口,一个动作,一个眼神儿就够了……只是,这并不会让俞温觉得舒适,这种默契只是她单方向的凌霸。
几个月的相处,真的能让一个人隐忍到这个地步吗。
俞温并不知道。
但她的直觉告诉她,他们对彼此的感觉,不应该是一对儿相敬如宾的夫妻。
回到座位上,俞温没再矫情,把自己那份意面吃完,主动拿上了账单。
“记着今天的咖啡是我请的。”她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心中并不轻松。
“嗯。”他点了点头。
刷了码,她提醒他,“还是三杯。记得还我。”
“呃。”他勾了勾唇角,似乎后面那句是重点。
俞温收了手机,自然地伸手去牵上了他的手。
然而被他习惯地插进指缝十指相扣时,她不自然了,昨夜的画面历历在目,十指相扣,她的手被按在床上……
她甩了甩手,带着脾气扭头看着他,“我又不跑,你别总抓这么牢。总像我们的气氛很紧张。”
他垂眸看着她,松开了紧扣着的十指,只用拇指在她的掌心里轻轻抚过,她的掌心里全是汗。
“噢——是气氛紧张?不是俞温紧张?”他轻咳一声,瞬间对视被瞪了一眼,立即识趣地绷直了唇角。
俞温微微红了脸,控制不了手心的汗,舍不得他破费嗓子,干脆不再说话。
原来,她以为拿捏着他的命脉,却也早已被他攥进了股掌之间。
跟着他走上了泸医大正门前的台阶,俞温才想起来他说过今天要领她见个人。
她停下了脚步,看着自己一身随意的牛仔裤体恤衫,实在不够庄重。
“嗯?”他转身一瞥,仿佛一眼就看穿了她的顾虑。
“不是陌生人。”傅欣书的眼底含笑,朝着她伸了手过去。
“顾教授?”俞温眼睛里一亮,擡头迎上了摆手跟他们打招呼的顾教授。
然而,傅主任的眼睛里也有惊讶,似乎这并不是他打算带她见的人。
顾教授很自然地过来搭讪,夸了几句蓓蓓懂事聊了几句海城的事儿,他边走边说,“小傅,我一会儿正好有事儿找你。”
傅主任不动声色,单手踹在兜里一个人走在前面。
电梯停在了16楼。
前面就是病房了,虽然这一层有俞温并不陌生的人。
顾教授一把拉住了傅主任的胳膊,“小傅,之后让小俞一个人去就好。”
她有些不确定,停下脚步看着傅主任,“欣书,你是让我去找他吗?”她不在乎顾教授在旁边。
“对,小俞,一个人没问题吧。”顾教授慈祥笑笑,截了两个人的对话。
俞温好像没听见只看着傅欣书一个人。
傅欣书伸过手去拉住了俞温,已经领着她一起往重症病房迈开了步子。
“傅主任,你现在是什么身份去探望他,巡房医?主治医师回访?我敬重你是个医生,没想到也是个半吊子。”顾教授没跟上来,声音严厉起来,周日的走廊里空旷人少,回音回荡。
跟俞温,他也不客气,“俞温,小孩子都懂的道理,小时候我们跌倒了先学会的是一个人爬起来,不是伸手等着别人扶……”
傅主任转过身,声音依然嘶哑,“我不是别人,我是她的丈夫。”
“嗯,你还是个明事理的医生,我知道你想做她的丈夫。所以你才主动接了这么一台棘手的手术。”顾教授意味深长地看着眼前的小夫妻,“手术成功,傅欣书和泸医大的名字都一夜响彻国内外,你能做的,你做到了,做的很好。之后,该是小俞了。”
俞温低头看了眼傅主任还轻捏着她的手掌,她甩了甩没甩开。
她擡起另一只手,握着他的手腕,硬拽了一把,“傅主任,你相信俞医生,她也可以的。”
牵着的手,终于松开了。
她一改瘪嘴的称呼,“欣书,在这儿等我。”
他冷峻的眉眼格外深邃,似乎这一刻并不聚光,没有回应。
“小俞,我们等着你一个人回来。”老教授微笑着走过来,一句简单的叮嘱一语双关。
俞温看着回廊,毅然转身。
手术前,她便来过一次,她告诉自己早已放下,心还是会悬着,但早已不是窒息的恐惧。
刚要去敲响房门,突然身后脚步声急促。
走廊里,不止一个顾教授,来来往往的病号家属,几个人都看着。
但傅主任好像旁无他人,站在门口,双手捧起来了俞温的下巴。
第一次没有预兆地把唇贴了过来,很柔很轻,即触即分。
“俞温,记着,我喜欢你,真的喜欢你,不管里面的人说什么,我都一辈子只喜欢你一个。”
他的嗓音哑的厉害,听着让人痛心,她连着点头,“我知道。我知道的。”
这一刻,她才知道,害怕面对屋里那个人的,其实不止她一个,或许他也是吧——
如果不够决绝,在此处踌躇,他们就会一直在这里原地踏步。
俞温一展笑颜,拉开了门,“傅主任,顾教授找你呢。不用担心,我一会儿出来。”关上门时,她顶着一枚梨涡,冲着他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