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在晋江廿二
周二，俞温的惊喜还没给出手。
回到海城的日子刚刚恢复不过一天半。
老院长跟顾教授就老哥俩好一样齐刷刷笑呵呵来给她送奶茶。
神经麻痹，腻烦心里直白挂在了脸上，俞温接过来奶茶直接靠在了主任办公室的写字台上，“下次不要限量款，就给我买冰红豆沙那一款。”
“好好，我记住了。”老院长一贯的笑脸绽放。
俞温笑不出来，她吸了几口奶茶，不跟他们兜圈子，“行了。说吧，又是让傅主任去哪儿？他人还在咱们海城的手术台上呢。”
两个老兄弟对视了一番，互相努嘴的功夫，傅主任下了手术，推门回来，开门见山：
“俞温，我得去趟泸医大。今天走，什么时候回来难说。”他雷厉风行，言行果断。
跟他柴米油盐酱醋的日子，俞温无比向往，只是从不敢奢想，反复出差的日子，仿佛看不到尽头。
她大口吸着限量版的黑珍珠奶茶，一颗黑珍珠塞在吸管里，她使劲儿吸了两口没吸上来，腮帮子鼓鼓地，眼圈红了，“老院长，以后别给我买奶茶了，难喝死了。”
她扭过头去没看他，矫情地抱怨着奶茶，像个多事儿的娇惯公主。
傅主任双手踹进白大褂里，对着两个老前辈，“顾教，老院长，这一次是我最后一次去泸医大，中国好医生千千万，没了谁都一样转。”
他——！
俞温赶紧揉了把眼睛，展颜欢笑，温声笑着凑过来，“我很喜欢泸市，那里的鞋子超级漂亮，之后还有朋友要办婚礼，傅主任别这么说，以后我还想去呢。泸市的小馄饨，想起来就又馋了……”
明明这辈子都不想再去，很违心。
但习惯了。
她毕竟是被发过“大义”卡的贤妻，已经能自然地把话说得淡然。
她不会阻拦傅主任去任何需要他的地方，他是她的老公，也是大家的主任。
傅欣书转过身，不介意旁边两个领导在，他擡手撩起一缕垂在眼前刚刚被她揉乱了的发丝。
“俞温，泸市我们会去玩，也许会去住，泸医大，我们也会陪若瑄去做检查，这些都不影响。”他声音一贯的清冽，却是果决，“不过，等郑浩上手了，我不会再去出诊。来回走动，不方便，在哪儿行医都是救人治病那一套。俞温，我们不用勉强自己。”
“嗯？老婆，可以吗？”他话语坚定，却问得很轻很柔。
就是这几个字，她通红的眼睛里已经有东西要溢出来。
在医疗现场，说话哽咽很丢人，俞温抿了抿唇角，顶着一枚梨涡点了点头。
他擡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刚刚理顺的发梢，被他一只大手揉地散乱。
俞温推开他，又重新握上了奶茶杯子。
“顾教授，这次去泸医大的理由，你们跟俞医生说了吗？”
身后两个人默声摇头。
顾教授倒是诚恳，“小傅，你不来，我们拿不准该不该让你去，没法跟小俞说。”
“算了。”傅欣书把俞温让到沙发上，跟对面两个人对坐。
“俞温，郑浩的手术失败了。”他打开电脑，调出来资料，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俞温认真盯着电脑，默默点头。
傅主任手指着电脑屏幕，“虽然昨天的手术算预料之内，但今天上午刚刚结束的一场有些意外。”指给她看，分析着具体原因。
“郑浩精神不倒，这一点很值得称赞。他事后补救做得到位。”
顾教授在一旁补充，“双方家属都没有激化反应。私下，昨天的家属跟郑浩哭了一晚上，是情绪发泄的哭诉，他们守了没有希望的六年，他们自己也说，‘总算可以解脱了’。”
老院长也点评了句，“小郑，脾气不错，人也直爽，在泸医大被当做钱多人呆的医二代少爷。但他为人热情，在现场并不招人烦。”
傅主任一擡手，两个人都不再说话。
傅主任正色告诉俞温，“郑浩明天的手术，没人替他接，也没人敢接。”
“他的精神状态怎么顶得住，明天不适合继续手术了。”俞温听得真切，心里着急，“这也太残酷了吧。”
“医疗现场就是这样，找到一个冲锋挡枪的人，大家心里都会对他几分敬仰，但牵扯到自己的利益前途，不会有人冲上去把他拉下来，谁也不是甘当敢死队的傻子。”主任办公室里关上了门，傅主任没有拐弯抹角。
“那你是吗？”俞温问出口，狠狠咬紧了自己的唇。
“郑浩喊我半年师父，我只能是。”他言语简单直接。
旁边的老院长擡手狠劲儿搓着脸不说话。
傅主任：“这次过去，我会把他带起来。他也会独当一面，所以，以后我不会再去了。”
“俞温，昨天的手术，就算不是郑浩，我去了也会同样的结果，你明白吗？”他的话说的多了，多了几分沙哑，少了几分感性。
俞温看着电脑上的手术结果，她看得懂，的确如此。
她扫视一圈，对上傅主任，“傅主任，我懂。即使不是泸医大，以后也会有京医大东医大，主任不用保证什么，去就是了。”
俞温很坦然，“老院长平易近人，顾导说我大义，我从来没拿老院长顾导当外人。我也说句实话，我会想我的老公，傅主任每次离开海城，我都会忍不住倒计时。听起来很矫情，我知道，但我也会克制，也有自己的原则，我不会在工作时间联系他，以前不会，以后也不会。”
“小俞……”
“顾导，请让我说完。”俞温声音很软，她弯弯唇角，继续道，“没来海城之前，我一直立誓做个好医生，在京一院的一年，我很努力，很用劲儿。但似乎用力用错了方向，同事嫌弃我，院长看不上我，患者也不会信任我。”
傅主任把俞温的手握在手里，十指相扣，牵地牢固。
“没事儿的。”俞温冲着傅主任眨眨眼睛，笑得灿烂并不做作，“来到海城，认识了傅主任，我对‘好医生’这个模糊的目标有了概念。好医生不是想当然地只记挂着对患者好，一味地听领导的话，跟同事们斗地主。”
噗——老院长扬了扬唇角，他一直爱笑，并不是讥讽，“哦，那是什么？”
“是傅主任。”俞温回答地很肯定，“看到傅主任，我那个‘好医生’的形象终于清晰了。”
傅主任在工作上做好每一件分内的事儿，每一件都能做到完美，做到加分。
他不会多管闲事，但他管到的事一定会做到让人折服，让所有人心服口服。
“哈哈，小傅，你这媳妇讨地好啊，夸老公都夸到院长这儿来了。”
“小俞说的有道理，我愿意听。”
顾教授睨了老院长一眼，“我在泸医大的时候，常会被人拿来奉承几句，我听着麻痹乏味，一直觉得没意思。我那个老伴还在的时候，她只偶尔夸我几句，我都会觉得心里甜丝丝的，跟喝了蜜似的，到了晚上，梦里都是甜的……”
老院长本来就是开个玩笑，听见顾教授提到不在的人，不好说什么，讪讪笑笑直接走人。
“小俞啊，你很温柔，多夸夸他，男人三十了也是个孩子。”顾教授也站起身，“小傅，你别瞪我了，是我老生常谈了，我现在就——”走。跟着老院长，他也直接走了。
“老婆，别理他们，这两个人不坐诊闲下来，就会开这种不正经的玩笑。”傅主任只看着俞温，没去搭理出了门的两个老领导。
是不是好话，是不是正经，俞温自然听得懂。
“我就是觉得我的老公是最好的。”她弯着月牙眼睛笑得开心，“傅主任，我也回科室了。”
她刚站起身，手腕被他一把拉住，人又坐回沙发。
“来不及回家，让我亲一下。”他把人搂在怀里。
“嗯。”俞温睁着眼睛，刚刚莹润的眼底此时清澈明亮，“亲吧。”
他们都没去在意透明玻璃窗的门外。
傅主任的双唇落在了她的额角，落地很轻，优雅自然，却没舍得立即分开。
他的鼻尖轻轻蹭着她的发髻，似乎在嗅着她的乌发，迟迟迷恋。
“家里的事儿，你放心。我刚刚就是故意说给他们听的，没那么想你。”她捡着不那么矫情的话说。
“可是我会想你。”他声音沙哑，“晚上要接我的电话，别不理我。”
俞温挑眉偷偷瞥了他一眼，原来他也会撒娇。
“嗯嗯，回来给你惊喜。”她好像在哄个来找俞医生就诊的小男孩儿，哄着他像在承诺给他块糖。
每次要走都那么急，家里跟医院十几分钟的路程，他都来不及回去一趟。
俞温懂，她都懂。
什么都懂。
然而，入了夜，一个人还是会浸湿枕头。
这一次，他一去就是三周半。
窗外的知了不叫了。
海城的秋天来的早，八月末的夜晚已经有秋虫长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