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国子监学生在明初,是必须要学习骑射的。
南雍有专门的“小教场”,就是学生练习骑射武艺、举办射礼的场地。
可惜明初之后,文官执政,武士没落。就连国子监的尚武精神,也荡然一空虽然因为祖制的原因,制度上射礼仍在,但实际上不举办、不重视、不考核、不提倡,名存实亡也。
至此,骑射传统被废弃,士子唯知读书。
朱寅进入国子监大半年了,既没有被组织过种国子监的菜园,也没有被组织过在小教场射箭。
就好像,国子监从来没有农事和射箭这两回事。
所以,朱寅以社主之名义,组织宣社成员参加溧水射柳,眾人都是既新鲜,
又感慨。
他们可是很少摸过弓箭啊。
如今大明很多士子,视射箭为武夫之举,不屑为之(或不能为之)。
却因手无缚鸡之力而沾沾自喜,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士人以贏弱、白瘦为美。所谓“盈盈太瘦生”,居然成为审美时尚。
强健阳刚居然被扭曲矮化为“粗俗、野蛮、鄙陋”。
在朱寅看来,大明女子缠足固然是病態,而士子追求文弱白瘦,不也是病態
朝堂和地方衙门,都被这些“白瘦弱”的文官把持,大明也就成了病態。
宣社的宗旨之一,就是恢復尚武之风,重建男子阳刚强健的审美,当然要藉机组织射礼。
到了辰时一刻,鼓声一响,顿时一副副弓箭被呈上来,弓力从三斗到一石不等。
幸好大明不禁弓箭,否则连弓箭都没有,又怎么举行射礼
朱寅取了一张三斗的软弓,寧採薇也选了三斗软弓。
没错,今日射礼,无论男女士民,都可以尝试。
很多围攻的百姓,也想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射个小球。
担任司射礼的是商阳。商阳是宣社成员之中,少有的会射之人。因为他曾在胡宗宪幕府多年,多次隨大军出征,骑射都不在话下,曾经数次射杀倭寇。
这种射礼,他不必参加,当个司射礼正好。
据他所说,徐渭也会射箭。不但射的不错,刀术也不赖,曾手刃贼寇,杀人不似书生。
“请社主先射!”商阳肃然说道。
“社主”那看热闹的中年书生神色讶异,想不到这个小小少年,还是什么社主。
而且看起来,似乎在一群士子之中,颇有威信。
难道是他
中年书生立刻想起一个名字:“朱寅,朱稚虎。”
听说此子是南雍神童,年仅十岁入国子监,书法、文章、诗赋、琴棋,已经颇为可观了。
嗯,年纪对的上,也是南雍士子,多半就是那个號称神童的小老虎了。
可是,朱寅居然还会射箭
若是他,还真是小老虎啊。
中年士子更是来了兴趣,且看这清稚少年是否能射中。
此时,身穿小號箭衣的朱寅,不慌不忙的站起来,手持三斗软弓,脚踏一双木履,走到一个射位。
他从箭壶中抽出一支羽箭,动作嫻熟自如,显然对弓箭毫不陌生。
中年士子不禁点头。他光看朱寅的动作,就知道这小人儿一定会射箭!
朱寅拉弓搭箭,三斗软弓顿时被轻而易举的拉满。
眾人见状,不禁喝彩一声。
你道为何原来虽然三斗弓是软弓,可朱寅毕竟只有十一岁。十一岁能拉满三斗轻弓,已属不易!
他们不知道,朱寅可是每天都要练习戚家武术的,身体力气比同龄人强的多。
他自信到了十八岁,一定能轻易拉满一石硬弓。
“嗖”的一声,朱寅的羽箭激射而出,正中十丈外一棵柳树上的小艾草球。
中!
“好!”顾起元等人忍不住喝彩,“想不到稚虎不仅是会射,而是善射也!”
可是眾人的喝彩还没有落音,朱寅第二箭也射了出去。
“嗖”的一声,正中更远一点的艾球,这次最少有十二丈。
“真善射也!”看热闹的中年士子,不禁抚掌喝彩。
他听到眾士子呼喊“稚虎”,立刻知道自己的猜对了。
就是那个名声鹊起的南雍神童。
作为尚武的山西人,他也会射箭,当知县时甚至亲自率兵剿匪。
可是他自问,自己的箭术不如这个孩子!
只是这个孩子力气不足,只能用轻弓罢了。要说准头和嫻熟,比自己强啊。
朱寅忍不住回头,看到不远处的老柳树下,坐著一个气度儼然的中年士人,
一看就是个官员。
那种上位者的威严,根本掩饰不住。
朱寅可是特务出身啊,对南直隶的大佬们,都是做过一番了解的。
虽然他没有见过此人,但隱隱猜到,可能是那几个人之一,应该不出那几个人的范围。
朱寅伴装不见,而是再一次拉弓射箭,行云流水般射出第三箭。
“嗖!”
第三箭更远,直接射中十五丈外的艾球。
“好!”
“彩!”
“稚虎真是乳虎!”
“唉呀,稚虎有李广、养由基之风也!”
眾人见到朱寅连发三箭,一箭比一箭远,还箭不虚发,都是喝彩连连。
原来,朱寅还善射啊。
他们不知道,朱寅在后世就喜欢射箭。到了明朝之后,在女真部落待了半年,几乎每日跟著女真人练习骑射。
回到中原之后,骑射也没有落下。身边又是戚继光、兰察、梅赫等箭术高手。
箭术不精才奇怪了。
不仅仅是他,就是寧採薇,因为跟著女真少女嘎洛射箭,箭术也像模像样了朱寅射完三箭,眼晴余光捕捉到那中年士子的讚赏之色,然后看著神色既佩服又惭愧的宣社眾士子,小大人般的朗然说道:
“我不是有射箭天分,只是心中有尚武二字而已!』
“我大明以武定天下,太祖皇帝驱除韃虏,恢復中原。靠的不是诗词文章,
靠的是赫赫武功,金戈铁马。”
“朝廷治天下靠的是文教,可忘战必危,怎么能偏废武事呢”
“如今国朝盛世二百余年,可武道衰微,士民忘战,以至於南倭北虏,纷扰至今。”
“我等士子,十年饮冰,难凉热血,不能光读圣贤书,也要强壮体魄,效力国家太平!”
“我等在此射箭,发扬国朝射礼,扬君子六艺之道,总比某些同学,日日混跡秦淮风月为强。”
“人各有志,他们自在秦淮河风流瀟洒,一掷千金。我等寒门士子,自当恪守君子之道,怀器以待时。”
“好!”那中年士子,终於被朱寅的话说的站起来,“子虽年幼,却有古士的豪气!”
朱寅似乎才发现他,神色一,目光有点呆萌,虽然肃然行礼道:“晚生朱寅,言行无状,让先生见笑了。”
那中年士子抚须笑道:“何来无状稚虎,你有这番见识,胜过世人多矣。
可惜啊,很多人装糊涂罢了。”
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欣赏之色。
他调到南京不到两月,认识他的人很少。他也不认为,在场的监生有人认识自己。
朱寅道:“晚生惭愧,先生之言,汗顏无地了。恕晚生眼拙,不知先生尊姓大名。”
中年士子摆摆手,“我只是路过此地,好奇一观耳。姓名无需提及,若是有缘,日后当会再见。”
他可不能说自己的名字。
可他却关心另外一件事,“你方才说,有南雍同学,日日流连烟之地都有何人吶”
朱寅心中暗笑,神色却是肃然,摇头道:
“抱。这就不便告诉先生了。他们虽然在青楼混跡,却毕竟是晚生同窗,
所谓君子不言人之短,只能无可奉告也。”
“哈哈!”中年士子大笑,“好个无可奉告!看不出你还有义气!罢了,我也不问你了。”
说完点点头,环视一眼顾起元等人,这才转身离去。
朱寅看著中年士子的背影,不动声色的露出一丝微笑,
也好。王瑞芳本来就要倒霉了。再浇一飘瓢油,再踏一只脚,更热闹。
却说那中年士子上了马车,直接往城中而去。
他进了城,忽然吩咐道:“往东,去秦淮河!本官倒要看看,哪些学生,端午还在青楼鬼混!”
ps:累了,晚安,满地打滚--想撒泼了。本书不是节奏慢,是就是这个风格,写的本来就是这种东西。认为本书节凑慢的,是不知道本书的写作重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