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慕苍依依不舍,几次想开口挽留,但奈何秦姑娘一心一意想跟卫青檀走,也是无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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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青檀才把人安置好,薛师兄就过来寻他,一问才知是谢家那三兄妹要当面感谢他。
说实话,卫青檀虽然从来不会以恩挟报,但还是头一回救了人,反遭背刺。
纵然谢相是为了弟弟妹妹的安危着想,可卫青檀也不是个圣父,谁谁都能原谅。
所以就让薛师兄转告他们,不见。
但薛师兄很快又回来了,还带了个小手环回来,是用新鲜的花草和柳条编的。
“那两个孩子之前被越清流炼成了活尸,想来确实什么也不知道,这是那个女孩送的,说是很感谢你救了他们。”薛一臣道,“尸毒已解,我已派人送他们下山了。”
卫青檀低头摸了摸红色的小花,抿唇不说话。
薛一臣宽慰道:“修真者自当以匡扶正义为己任,然,人有七情六欲,就必生杂念和贪|欲,因一己之私而反刺恩人,也只是因为人性如此,无关对错,立场不同。你不必因此介怀。”毕竟这种事以后还是会经常遇见的。
修真者就是要身心双修,而这就是一种修心的过程。
有了薛师兄的宽慰,卫青檀很快就想开了,还冲着薛师兄扬起了一张笑脸。
薛师兄微微一愣,默默把目光瞥开了。
他给了卫青檀一捧用彩纸包的小糖球,吃起来甜甜的。卫青檀贪吃,就一次吃了两颗不同口味的,把两边腮帮子都撑得圆鼓鼓的,像是嘴里塞满了坚果的仓鼠。
差不多天色微暗时,卫青檀总算见到师尊了,但师尊正好跟师伯从大堂里出来。他担心师伯余怒未消,就没敢往前凑。
结果还是被师伯发现了,把他叫了出来。
“弟子拜见师伯,师尊。”卫青檀规规矩矩拱手行礼,又悄悄擡眸望了一眼师尊。
“你如今也不算小了,怎生还如此冒失?”褚师玄英道,“此前在云陵不告而别,独自前往蜀中就惹了这么大乱子,连累你师尊为你费心劳神,你可知错么?”
“弟子知错。”
褚师玄英也不为难他,又问他陆北辰何在。
卫青檀摇头说不知,师伯就命他去把人找来。如此他纵然不太情愿,但还是去找了陆北辰。
找了好大一圈,就差掏蚂蚁窝了,也没找到人,还累得一身汗。
反正不管找不找的到,都得回去禀告一声。
哪知等卫青檀回去时,陆北辰已经出现在了师尊的房里,离得老远就听见陆北辰的惊呼声:“为何会这样?!师尊好端端的,如何会晕倒?到底发生了何事?!”
师尊晕倒了?!
卫青檀瞬间神情一凛,三两步就冲至房门前,刚要推门,房里就又传来声音。
“那得问你自己!”褚师玄英沉声道,“你身上为何有你师尊的气息,而你师尊何故缺失了那么多的血肉!”
“我?我,我不知!”陆北辰的语气听起来很惊慌,噗通一声就跪倒了,“师伯!师尊到底是怎么了?”
卫青檀也特别急,师尊到底怎么了!
“你师尊的灵力近乎枯竭,气血亏虚,灵体残缺,你猜他缺失的这些东西,都跑到了谁身上?”
卫青檀心里蓦然一咯噔,总归不是跑到自己身上来了。自己只是和师尊的神魂亲密接触过,和师尊的身体并没有……师尊灵力耗损,卫青檀知道,毕竟在鬼阵里时,师尊就已经没什么灵力了。
但师尊气血亏虚,灵体残缺,他是真不知道因为什么!
“难不成是因为……我?”陆北辰惊疑。
“不错!若是我没有猜错,定是你被越清流打落鬼域里时,被其中恶灵吞噬蚕食。你师尊为了补全你的魔体,不得不用自己的血肉。”
此话一出,卫青檀的脸色瞬间煞白一片。几乎有点站不稳了。
怪不得师尊额间的红印那么淡了,原来是用自己的血肉去补陆北辰的魔体了!
原来师尊竟是这么在意且宝贝陆北辰的?
算一算时间,陆北辰被打落鬼域里时,自己差不多正在通灵共感。
因为担心师尊一去难回,卫青檀六神无主之下,才冒着生命危险,附身在无双月身上。
原来他竭尽全力去救师尊的同时,师尊正竭尽全力去救陆北辰啊。
师尊和他神魂交流,却和陆北辰有血肉上的牵扯。
既然修补神魂是用房中术,那,那补全魔体,会有身体上的触碰么?
卫青檀恍惚间想起,陷在鬼阵里时,自己不受控制地往下坠。原本师尊的白绫系在他的腰间,可陆北辰一发出声音,白绫立马就断开了,他这才跌进了黑暗中。
还被一群鬼东西围在中间,把衣服撕成了碎衣烂布。
这些事情,他本来没有深想。可如今却不得不深想了。
卫青檀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脑子里乱糟糟的。
等再回过神时,就已经站在了陌生的庭院里,刚想离开,身后就传来悲悯的声音:“你看起来不太好。”
卫青檀一回头,就看见了一道玄影从夜色中浮现而出。他拱手道:“晚辈见过大祭官!”
大祭官擡手虚虚搭在他的头顶,施以净化术,安抚他的情绪。片刻后,才轻声道:“需要我的帮助么?”
卫青檀摇了摇头,想了想,面露歉意地道:“此番都是我连累了少祭官,您,您会惩罚他吗?”
大祭官摇头,微微一笑:“你很担心他。”
“因为我把他当成很好的朋友。”卫青檀迟疑了一下,还是告诉了大祭官,自己没有守护好秘密。
“无妨,错不在你,此事他早晚都会知道。”大祭官道,“再者,小青蝶那时也不是有意的。”
“洗礼是什么意思?”卫青檀问,“玄羽不愿意接受洗礼,如若一定要洗礼的话,我可不可以代替他?”
大祭官摇了摇头。
“那怎么样才能不受洗礼?或者,我怎么样才能代替他接受洗礼?”
大祭官道:“方法我想玄羽已经告诉你了。”
卫青檀愣怔。
也就是说,自己和玄羽在一起?
“你可以再好好想想,还有时间。”大祭官道,“若你实在不愿意,以玄羽的性格,定不会强迫你。”然而,他也不会准许玄羽强迫别人。
“洗礼很痛苦么?”
大祭官稍微思忖,然后才道:“你知道佛门八苦么?”
卫青檀点头:“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会,爱别离,五阴炽盛。”瞳孔颤动,说到最后声线已经颤得不成样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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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北辰跪在苍云秋的床前守了一夜,翌日天边泛明时,苍云秋才醒。
他竟不知自己是怎么晕过去的,只依稀记得,和师兄正在房中商量何时上天司,亲面掌刑。后来师兄好像擡手往他后颈上摸了一下,然后苍云秋的意识就断开了。
“师尊,都是弟子的错,是弟子罪该万死!”陆北辰守了一夜,也默默落了一夜的眼泪,哽咽着道,“师尊,您就不该救我,若是我死在鬼域,反而能全了师尊的名声!”
“说什么傻话?”苍云秋眉眼倦意很浓,头也隐隐作痛,稍微感受了一下,灵力不足三成,怪不得这样疲倦。闻听此言,他侧眸望了一眼哭得眼眶通红的大徒弟,难得语气温和,“莫哭了,为师没事。”
“师尊,师伯已经告诉我了,都是弟子的错,若非弟子任性,也不会连累师尊以血肉来补我的魔体。”陆北辰语气艰涩难过,“师尊,弟子不值得您这样做。”
“你既唤我一声师尊,又有何值不值得?”苍云秋索性坐了起来,陆北辰赶紧搀扶。知道大徒弟性格偏执,容易多心,便又道,“无论何时,你且记住,你我师徒,荣辱与共,师尊不会抛弃你不管。”
“师尊……”
“再说什么死不死,值不值这种话,就滚出去跪着,别跪我面前,看着堵心。”苍云秋捏了捏眉心,想了想又问,“青檀呢?”
“我不知道,他之前被大师兄抱走了,后来就没再看见他。”
苍云秋擡头,眉头一下子就蹙紧了:“抱?”
“是啊!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他俩个又搂又抱的!”陆北辰提起这个就生气,当时膝盖疼,没来得及拦的,左栏玉抱起来就跑,脚底生风,根本追不上。
“师尊,管管他吧,真的太不像话了!”陆北辰气得牙齿咬紧,嘴里直泛酸,“师尊可有带戒尺下山?若是师尊无暇去管,徒儿愿意代劳!”
苍云秋闻听此言,双眸微阖,脖颈处的一根青筋突然剧烈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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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青檀在师尊房外的大树上,猫了半宿,总算等到陆北辰出来了。
生等着人走远了,才悄悄摸进师尊房里。
见师尊还在休息,他就蹑手蹑脚地靠近,刚一靠近床边,就被师尊变成了小狐貍。
小狐貍一擡头,就撞上了师尊沉沉的双眸,瞬间吓出了飞机耳,下意识想跑,随后听见师尊有气无力地叹了口气。又突然驻足,翘着尾巴望向师尊。
“冷……”苍云秋看起来很虚弱,额间的红印已经淡成了粉色,眉眼间满是倦怠之色,声音听起来也沙哑。
卫青檀从来没有见过师尊这般虚弱的样子,眼眶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赶紧跑去关好窗户,又从柜子里拖出被褥,吃力地叼到床上,给师尊盖好。
“还冷吗,师尊?”小狐貍小声问。
“嗯。”苍云秋的嗓音也弱弱的,皮肤惨白一片,小狐貍小心翼翼用爪爪碰了碰师尊的手背,惊觉跟冰块一样凉,赶紧就扑了过去,像母鸡一样把师尊的手捂在怀里,“这样好些了么?”
“嗯。”
苍云秋阖眸,一身雪衣,静卧在床榻上。
修长的玉颈微微上扬,露出的喉结上下滚动,似乎很难受。
小狐貍急了,既然棉被无法让师尊暖和,索性就用自己的皮毛和体温来替师尊驱寒。
他小心翼翼爬到师尊胸口,吃力地扯开被褥,然后撅着屁股挤进了被褥里,才一爬进去,就被师尊的手臂紧紧圈住了。
“唔。”
圈太紧了,他有点不能呼吸了。
被褥里黑灯瞎火的,什么也看不见,他被师尊压着脊背,强行翻过肚皮,很用力地揉了好几下,疼得小狐貍发出呜咽声,师尊手指顿了下,又轻轻给他揉了揉肚皮。等小狐貍想翻过身时,就被师尊的手翻过来,又翻过去,才刚刚四爪并用爬远一点,就被拽着尾巴拖回去。一阵天旋地转,就不知道蛄蛹到哪儿去了。
小狐貍尝试用爪爪扒拉一下,找找位置。
结果一扒之下,感觉热热乎乎的,和刚刚死人一样的触感很不同。
他奇怪,又非常纳闷。
下意识用爪子碰了碰,还是觉得热得狠,感觉像是师尊的手腕。
准确来说是小臂。
相较于师尊的体型来说,师尊的手臂显得修长且纤细。
但要是对卫青檀这种清清瘦瘦的小竹子来说,当然算是很精壮的。
奇怪。
真的很奇怪啊!
两爪虚虚捧住师尊的小臂,隔着衣服都觉得特别烫爪!
师尊应该很难受,手臂上的青筋和血管都鼓了起来,一直在跳。卫青檀不知道怎么才能缓解师尊的痛苦,只能用脸轻轻蹭了蹭师尊的小臂,结果一蹭之下,感觉师尊好像在往上擡手。
似乎不想让他蹭。
小狐貍有点难过。
他只是蹭了蹭师尊的手臂,师尊就这副冷淡样子,看来是不愿意跟他身体接触。
周围萦绕着淡淡的香气。应该是师尊的袖中香,可当他耸着鼻子凑近嗅的时候,头顶很快就传来师尊沙哑的闷哼,似乎更难受了。小狐貍蛄蛹在被子里,闷闷地问:“师尊,你到底是冷,还是热?”
可是师尊并不回答,只隐隐听见师尊略有点急促的喘|息。
当小狐貍试图爬出被褥时,外面突然传来推门声,竟是陆北辰!
他回来了!
吓得他赶紧往回缩,两只后爪不偏不倚,刚好骑在了师尊的小臂上,很明显听见师尊倒抽了一口冷气。
小狐貍自然以为是自己太重,压疼师尊了,赶紧手脚并用往下爬。很快头顶再度传来师尊的声音:“别动!”
听起来沙哑得更厉害了。
苍云秋阖眸。
要命。
真要命。
他怎么摊上了一个笨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