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这个师门,就更不能招惹他了。
裴少阳深呼吸,再呼吸,最终皮|笑|肉不笑地道:“好好好,卫师弟招人稀罕,卫师弟说什么都对,我不与你为难便是了。”顿了顿,他话锋一转,“但此行可是前往天司,那种地方一旦去了,凭你是谁,也不能无视天司的律法,那可是石邑深涧,刑首们各个都口含天宪,眼里可是半点容不得沙子,也容不得私情!”
“多谢提醒,但这些话也同样望裴师兄你也能牢记于心。”卫青檀一点都不生气,依旧跟他师兄弟相称。
可把裴少阳气得面色铁青,但也实在挑不出卫青檀的毛病。
“别理他。”陆北辰压低声儿,难得说了回人话,“他就是嫉恨你,谁让那个谁,琵琶仙手对谁都爱答不理,偏偏见了你就眉开眼笑。”顿了顿,声音愈低,吃味质问,“怎么,你对她难不成……”
“打住!”卫青檀赶紧道,“我与她之间绝对清白!”环视四周,见没人看过来,就凑近过去,踮起脚尖,贴着陆北辰的耳朵,低声道,“女儿家的名声何其重要?那种揣测的话,千万别说!”
否则无中生有,一传十十传百的,很容易就谣传了。
卫青檀脸皮厚,又是个男修,名声不名声的,他都无所谓了,反正原主从前的名声就烂,他也没打算以什么根本没有的个人魅力,吸引所有人的目光,从而对他有所改观。
维持现状有时候也是为了减少旁人不必要的猜疑。
陆北辰惊愣在了当场,原本只是随口一问的,竟没曾想卫师弟一下子就急了,还主动贴了过来!
温热的气息从那双殷红的唇瓣中轻吐而出,拂过耳畔时,麻|酥酥的,陆北辰甚至能清晰嗅到卫青檀嘴里清甜的气味。
不是新鲜瓜果,也不是什么蜜饯果脯,更不是什么甜水,但就是清甜清甜的,熏得陆北辰一阵面红耳赤,头晕脑胀。
喉结不由自主就上下滚动起来,狠狠吞咽起了口水。
这又是在故意引起师兄的注意么?
陆北辰羞涩又兴奋,认为一定是这样,卫青檀跟秦丝之间眉来眼去,根本不是喜欢秦丝,而是想借此引起自己这个师兄的注意!
然后好让他吃点闲醋!
这个师弟啊,还真是……真是花花肠子一堆,一天到晚耍不完的小心思!
罢了,罢了,只要师弟的这些小心思,都是用在他身上,又有什么好气的?
陆北辰刚刚那点不悦,那点醋劲,瞬间就消弭殆尽了。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自己的唇角已经向上扬起,压都压不下来。
“你急什么?”他的语气慢悠悠的,听起来十分轻快,“不必担心,我并非那种喜欢拈酸吃醋之人,不必处处同我解释。”
卫青檀:“……”
等等,这不是你问我的吗?
而且我急是因为我担心你这头蛮牛会口出狂言,到时候毁了人家姑娘的清誉!
别人不知道你陆北辰,难道我还不知道吗?
你从来都不是个怜香惜玉之人,男的女的在你看来无甚区别。如果一定要正儿八经的分,在你那里只有两种人,一是师尊,二是除了师尊之外的所有人!
有病,真是脑子有毛病!
卫青檀觉得一阵毛骨悚然的,赶紧揉搓着胳膊,长腿一擡,离陆北辰远远的了。
一直都走出很远了,卫青檀还是忍不住多次回头观望,可一次也没看见那抹熟悉的白影。
心里难免有些失落。
“青檀。”左栏玉从旁轻声道,“君子见几而作,不俟终日。“”
卫青檀点点头。
————
众人在左栏玉的带领之下,即刻动身。
卫青檀俨然就成了行走的“靶子”,无论他走到哪儿,哪儿就乌泱泱围着一堆人。
他随便往哪儿一站,哪儿就跟什么风水宝地一样,立马吸引很多人。
不知道是不是师伯,还有其他长老私底下跟他们的徒弟说了什么,总而言之,一路上卫青檀都被所有师兄们,平等地“看护”。
他不能自己独宿,师兄们认为这不安全。
更不能跟某一个师兄同宿,其余人认为这样更不安全。
就非得在大堂里打个通铺,大家一起睡,这样才足够安全。可即便如此,也会有远近之分,左栏玉身为首座弟子,又是得了他师尊亲口允诺,答应了他和卫青檀的亲事,自然要紧贴着卫青檀睡,陆北辰不肯让,也贴着卫青檀睡。
薛一臣和张子真退却一步,一左一右贴着左栏玉和陆北辰。
裴少阳纯属就是过来凑热闹的,也纯属就是过来恶心一下卫青檀,谁让卫青檀当众说什么“被废物喜欢,自己会很困扰的”!
秦丝是女修,凑不了这个热闹,但她会帮忙做点夜宵,亲自端去给师兄们品尝——实际上就是专门做给卫青檀吃的,其他人都只是沾光。
卫青檀吃着秦丝做的点心,不由暗想,要是被柳慕苍知道,他心心念念的琵琶仙手,居然放下琵琶洗手作羹汤,只怕又要生出什么是非来。
所以就私底下跟秦丝说,让她以后不要再做点心了。
“卫师兄是嫌弃我么?”秦丝看起来非常难过,语气都微微哽咽了,“我一心一意把卫师兄当亲哥哥侍奉,除此之外,别无他想。”
她都这么说了,卫青檀也不好再说什么,实在不忍心见姑娘家伤心,还急急忙忙去哄,结果哄了没几句,忽觉脊背发寒,一转头就看见了陆北辰。
卫青檀当即倒抽一口冷气,眼尾余光一瞥,竟在角落里瞥见了一抹红色衣摆。
不是左栏玉,就是薛一臣!
卫青檀艰难吞咽,都来不及思索到底是哪个师兄躲在那里,就听见楼梯上有脚步声传来,张子真和薛一臣并肩走了上来,张子真看了看哭得梨花带雨的秦丝,又看了看手足无措的卫青檀,当即惊愕地问:“你怎么把秦师妹招惹哭了?”
薛一臣碰了碰张子真,让他别乱说。
卫青檀才后知后觉,原来藏在角落里的人,竟是大师兄!
一路上基本上都是这么过来的。
卫青檀时时刻刻都被人盯着,连睡觉都得大被蒙过头,生怕自己睡相不好,惹师兄们笑话。
可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
他因为白天赶路太累,加上晚上想念师尊,所以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了。
迷迷糊糊就胡乱蹦出了几句梦话。
等被人轻轻推醒时,入眼就是四张放大的俊脸,四个师兄神情各异地望着他。
那场面实在太惊悚了。
吓得卫青檀瞬间一激灵,裹着被褥手脚并用往后爬。
“呦,卫师弟怎么还有说梦话的习惯啊?”裴少阳还站在角落里,阴阳怪气,“连梦里都在喊什么师尊不要,怎么着,是不是不久前被苍师叔关起来,狠打了一顿,留下了什么心理阴影?真真是好可怜啊,连我都要心疼卫师弟了呢。”
卫青檀先是惊愕,随即脸色唰得一下通红无比。
根本不知道自己稀里糊涂说了什么梦话,急忙去问左栏玉。
不过好在就说了师尊不要。
“……定是师尊下手太重了!”陆北辰浓眉紧锁,狠狠抿了抿唇,头一回埋怨起了师尊。
怎么能对师弟下那么重的手?
看把人吓成什么样了?
师尊怎么能那么心狠,又那么无情?
左栏玉万般心疼,眼眸里隐隐有泪光闪烁,暗下决心,一定要早日把卫师弟讨来。他不似师叔那般冷漠无情,也不似陆北辰那般偏执阴鸷,他会好好对待卫师弟的。
绝不会打骂卫师弟。
纵然卫师弟有什么行差踏错,也都是他这个大师兄,也是未来的道侣没有约束好,自当代为受过。
张子真也很怜悯卫青檀,觉得他受罪了,还叹了口气。薛一臣若有所思,怎么都觉得师尊不要,不仅仅是惊惧,更多的是羞耻。
可是被自己的师尊管教,有什么可羞耻的?
不管怎么说,经历了这事之后,卫青檀的日子就更“水深火热”了,整个就成了群狼环伺下的小白兔。
他又开始思念师尊了。
不知道师尊在做什么。
也不知道师尊想他了没有。
好不容易抵达天司地界。
卫青檀一眼就在人堆里,看见了少祭官,当即就非常惊喜,刚想过去跟他打个招呼,就见他周围站着好几个摘星阁弟子。
众星捧月般将他簇拥在中间。
那些弟子一看见卫青檀,立马就提高警惕,团团将他们的少祭官护在中间,仿佛卫青檀是什么洪水猛兽,又或者是什么勾人的狐媚子,吸人阳气的女鬼,会染指他们的少祭官。
因此,卫青檀打消了念头,只远远看了过去,恰好少祭官也注意到了,还冲他微微颔首。虽然依旧神情淡漠,但眼里分明闪过几丝不易察觉的柔情。
即便隔着重重人群,这抹柔情依旧精准无比地落在卫青檀的身上。
被侍奉神明的小神官特别关照了。
陆北辰冷哼一声,瞬间没了好脸色,还故作无意地擡腿上前,挡住了卫青檀的视线。
不生气!
这都是师弟为了引起自己注意的手段而已!
陆北辰抱有这种想法,仅用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对卫青檀道:“你真是只狡猾的狐貍!”
卫青檀怔了一下,自己怎么就狡猾了?
他觉得陆北辰在骂他,不假思索就回怼一句:“你就是头不解风情的蛮牛!”
话一出口,卫青檀就绕到了左栏玉身边,生怕陆北辰发火当众把他提过来,拽过去的。
哪知陆北辰竟一点不生气,唇角还抑制不住地往上牵。只当卫师弟因为被拆穿了把戏,所以恼羞成怒了。
“不怕。”左栏玉悄悄隔着衣袍,轻轻握了握卫青檀的手腕,一握之下,惊觉好细,温声低语,“师叔不在,大师兄护你。”
卫青檀点点头。
余光瞥见李承欢时,他正一脸不耐烦地推开他爹的手,这八家中,也就只有李承欢有长辈来送,其余人最多就是有几个师弟师妹相送。
此刻一看见卫青檀,李承欢的眼睛都亮了起来,显得非常兴奋,要不是被他爹拽着,一定立马就飞奔过来了。
卫青檀觉得脑壳子隐隐作痛。之后就晕乎乎地躲在了人堆里,再也不冒头了。
之后众人就随着天司派遣出来引路的刑首往里走。
本以为第一天来,天司怎么着也得给各家弟子接风洗尘罢。
哪知才走进了术法凝结出的幻门后不久,那名引路的刑首突然驻足。
在众人不解的目光注视下,刑首神情冷肃,沉声道:“天司建于苍穹之巅,从这里至天司,足有八万八千八百八十八节云梯。请诸位一步一阶,自行踏上天司!”
此话一出,众人神情都不甚好看了。
李承欢向来心直口快,当即就恼道:“老子长这么大,从来就没吃过这种苦!你让我一步一阶,我就听你的?想得美!”
竟直接要御剑上去,谁曾想周围竟有术法压制,任何人都无法御剑。
也无法使用符咒之类的。
刑首冷冷道:“凭你是谁?来了天司,就得按天司的规矩行事!”之后环顾一周,目光沉沉地落在了卫青檀身上,寒声道,“最后两名会受到惩罚!”
之后就消失在了原地。
气得李承欢破口大骂,当即就要撂挑子走人。
但这里不是他想走就能走的地方。
其余人虽然也都颇有微词,但不似李承欢这般表现出来。
左栏玉道:“青檀,我可以背你上去。”
“不必了!”陆北辰堵在两人中间,“我扛着他上去便是!”
卫青檀纳闷了,自己有腿有脚的,干嘛要麻烦别人呢,刚要开口说自己可以走上去。
李承欢就冲了过来,大声道:“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几节破梯子?檀檀别怕,你家郎君有的是力气,我抱你上去!”
“你说话小心点!”陆北辰恼怒道,“别一天到晚嘴里不干不净的!”
李承欢:“跟你有什么关系啊?你个魔族遗孤,一身脏血!离我家檀檀远一点!”
两人针尖对麦芒,一下子就杠上了。裴少阳打旁边经过时,还火上浇油,“呦,卫师弟的情夫们这就开始打起来了?”他对李承欢道,“李少主,我劝你就省省力气罢,别以为陆北辰是魔族遗孤,他就跟卫师弟绝无可能了。就在你不知道的时候,他已经扛着卫师弟满山跑了,那架势啊,俨然就是把卫师弟当成了囊中之物!”
此话一出,在场其余人的神色也都变了变。
纷纷注目。
卫青檀觉得脸皮在烧,听见李承欢咒骂一声,就抡拳头跟陆北辰打起来了。
其余人也都见怪不怪,纷纷开始上云梯。
卫青檀没正眼看他俩,越过互殴的两人时,还摆了摆手,非常潇洒地落了句:“你们慢慢打,我先走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