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本小说网 > 历史军事 > 在古早师徒文里当咸鱼 > 弟子陆北辰拜见师娘

弟子陆北辰拜见师娘(2 / 2)

梦里他依旧死气沉沉地躺在雪地里,周围是呼呼的风声,以及簌簌落雪声,夹杂着破碎的哭声,响彻耳畔。

很黑。

却不是因为天色黑到完全看不清楚,而是他的眼睛始终睁不开。

醒来后师尊还是没有回来。

卫青檀不敢再睡了,不想再做那个惨死雪地的噩梦。

刚想坐起身来,忽见垂在喜被上的手背,突然变得更白了,他使劲揉了揉眼睛,再望上去时,手背已经白到几乎透明了。

瞳孔瞬间剧颤。快速起身拉开床帐,擡起那只手对着烛火照。

在烛火的照耀之下,雪色宽袖滑落至肘,露出的手和小臂,犹如破了大小不一的窟窿,烛火从逐渐虚幻的骨肉中透了过来,刺得卫青檀双眸涩涩得疼了起来。

下意识想下床去寻师尊,却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住,差点摔下床去。

低头一瞧,是师尊套在他脚踝上的金镣铐。

师尊到底是多怕失去他,才会只离开一会儿,都要锁住他的脚。

可是师尊。

如果我真的要消失了的话,世间的任何锁都锁不住我。

不想走。

明明眼看着和师尊修成正果了,待挺过眼前这一关之后,迎接他们的将是美好的未来。

他再也不用患得患失,担心师尊会不喜欢他了,也不用再为师尊的忽冷忽热而惆怅难过。

他们已经是道侣了,还结了道侣契。

道侣契。

师伯说,一旦结了道侣契,就会福祸相依,生死与共。也就是说,若是卫青檀死了,苍云秋也活不了了。

卫青檀不知道,自己消失是否意味着要回家了,但他知道消失意味着死亡,而他若是死了,师尊也活不了了。

他那么爱师尊,怎么忍心让师尊陪自己一起死?

到头来,还是没办法和师尊在一起。

怎么那么傻呢?

怎么会傻傻地认为天上真的掉馅饼了,还啪嗒一声砸在了自己的头上。

他在这里得到的一切,如今都得还回去了么?

卫青檀呆坐在床边,突然之间难过得说不出话来,擡手紧紧揪住衣襟,好半天才缓过来。

不能让师尊陪着自己一起死。

他得想办法让师尊活着。

或许将来师尊会面临很多棘手的问题,也或许会为他的“死”感到悲痛欲绝,甚至在他“死”后,师尊会和其他人在一起……但无论怎样都好,卫青檀此刻只想保全师尊。

首先,得解契。

卫青檀召出命剑,咔擦一声,长剑出鞘。

对着雪亮的剑身一照,眉心处还残留着此前结契时,师尊用朱笔划出的一道殷红的竖痕,如同天眼一般竖在他的眉心。

指尖摩挲上时,灵力在指尖波动,隐隐能感受到有一条无形的纽带,连接着他和苍云秋。

只要斩断了这条纽带,应该就算解契了罢?

卫青檀没有着急动手,而是用剑将床架劈断,把金链抽了出来,然后站起身,拿起桌上叠放整齐的婚服,连头发都用金冠重新束好。

脚踝拖着金链子,光着脚踩在毛茸茸的地毯上,他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面色苍白的少年面孔。

觉得这样不行。

哪怕是死,也得死得漂漂亮亮的。

他要以最美的样子,离开这个时空。

手指哆嗦,卫青檀觉得自己真没出息,强迫自己冷静一点,开始往脸上涂抹脂粉。

虽然他不会化妆,又因为紧张,手一直打颤,但这张脸太美了,无论怎么折腾都好看。

手指蘸了点口脂,往原本就红的嘴唇上抹。等做完这一切之后,卫青檀再度拿起了郁离剑。

指尖轻轻抚摸过“郁离”二字,他知道郁离就是竹子的意思,师尊赠的这把剑很称他,用起来确实比水仙剑顺手。

可郁离音同欲离。

或许从那时开始,连上天都在暗示卫青檀,他和师尊早晚会有离别。

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早。

也没想到,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种时候。

他和师尊才刚刚成亲,就要面临生离死别。

饶是卫青檀再如何豁达乐观,此刻心里也满是惆怅和苦涩。

他的双手哆嗦得厉害,捏住雪亮的剑刃,对着铜镜往眉心上戳——郁离本身就是上品法器,还是苍云秋送给他的,其上蕴藏的灵力,自然非比寻常。

卫青檀相信,用这把剑一定能斩断他和苍云秋之间的纽带。

可郁离剑似察觉到了主人的意图,竟违背起了主人的意志,嗡的一声,随后就脱手飞了出去。

深深扎进了石柱子上。

卫青檀沉沉喘了几口气,低头看见自己的小腹,包括胸膛,都出现了大小不一的透明窟窿。

再不解契就来不及了。

他可以自己死,但绝对不能带着师尊一起死。

师尊那么厉害,修为那么高,或许将来会有办法重新把他找回来。

就算师尊没有办法,那也没关系。

师尊活着就好。

他只要师尊好好活着。

卫青檀走了过去,再一次握住了剑,喉咙艰涩至极,勉强扯出了一个笑:“你我相识一场,今夜就全当是了我夙愿,帮帮我吧。”

郁离剑听懂了。

发出了类似于小兽的哭声,听起来呜呜咽咽非常可怜。

卫青檀再也没有犹豫,剑尖狠狠刺向了眉心。伴随着鲜血涌出,剑刃跌落在地,一团红光从他的额头飞了出来,毫无阻隔地穿透殿门,嗖的一声飞进了雪夜里。

——————

那团红光很快就寻到了苍云秋。

宛如在外受了委屈的孩童,呜咽着扑了过去,钻进了苍云秋额头的禁区。

与此同时,正与褚师玄英纠缠的苍云秋神情骤变,瞬间明白这是发生了什么——

解契!

那个混账东西,居然偷偷解契了!

白日才刚结契,晚上就解契!

谁允许卫青檀那么做的?

真是好大的胆子!

苍云秋面色一沉,解契带来的反噬,令他气血翻涌,喉咙隐隐有丝腥甜。

额间原本殷红如血的三条红印,忽明忽暗,预示着主人的灵力在逐渐溃散。

“师弟,你看起来不太好啊。”褚师玄英虚浮空中,面露关切地道,“听师兄一句劝,现在回头为时不晚,师兄可以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只不过——”顿了顿,他的声音沉了两分,望着面色泛白的师弟,心知肚明发生了何事,可表面依旧怜悯关切,“只不过,那孩子确实不能再留在山上了。”

苍云秋问:“师兄打算杀了他?”

“不,毕竟他年纪尚轻,涉世未深,一时走错了路,倒也罪不至死。”褚师玄英道,“我此前已然问过他,可愿同栏玉结为道侣,他并未答应。”

“既然如此,那便送回天音阁,从此后他无论同谁在一起,都与问剑宗无关,与栏玉无关,与师弟你更是毫无关系。”

苍云秋摇了摇头。

外面风雪更大,雪花飞舞,落在浅淡的长睫上,似结出了一层霜花。

寒风呼啸,风刃如刀。

“他是我的徒弟。”苍云秋道。

“师兄,他也是我的道侣。”苍云秋又道。

褚师玄英面露惊诧,随即浓眉蹙紧,长长叹了口气,语气顿沉,“你既这般执迷不悟,作为师兄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自毁道心,跌落凡尘。”

“云秋,你还记得这个么?”玄衣青年两手结印,召唤出了法器,通体流光璀璨,灵力溢散,“此乃先师留下的法器宝塔,塔中乃祝融之火,你本体为神木,而火能焚木。你确定不改么?”

苍云秋微微蹙眉,倒是从未想过先师居然将宝塔赠给了大师兄,他原本以为宝塔随先师而去。

如今看来,想必是师尊他老人家生前就曾预想到,将来有一天苍云秋会动情,并因情离经叛道,枉顾师兄的劝诫。遂留此宝塔,意图约束管教。

“怕了么?”褚师玄英轻声道,“师兄并不想伤你,只要你肯低头认错,说你不该动情,师兄就会亲自断了你的情根,助你重修无情道。”他的声音缓和了许多,依旧跟素日一样,对苍云秋百般怜惜偏爱,“云秋,师兄不会害你,从前不会,现在不会,将来也绝不会。你要相信师兄。”

可苍云秋的回答却令褚师玄英无比失望。

“师兄,或许我不应动情,但动情到卫青檀身上,我不后悔,更不觉得这是错的。”

———

烛火摇曳。

卫青檀静静躺在床榻上,脸上盖着师尊一针一线给他绣的红盖头。

身旁整齐排列着师尊送的命剑,义母送的小金锁,大师兄送的暗器手钏,柳叶飞刀,薛师兄送的凤翎,少祭官送他的黄符,他刚开始只当是普通的符,还曾经拿去救人,甚至换灵石,自从知晓是用玄羽的血所画,他就不舍得用了,一直都很宝贝地珍藏起来。

还有温罗送他的几样法器,全部都拿了出来。

卫青檀希望自己离开后,这些东西都能回到那些人的手里,只当是给他们留下的一点念想。

卫青檀清晰无比地感知到,生机在一点点地从这具身躯中消散。

本来想着给师尊留封遗书,或者再为师尊做点什么,像以前当乖乖徒弟那会儿一样,收拾一下寝殿,擦擦地板,整理师尊看过的书,或者给师尊养的花浇浇水。

可是已经做不到了。

仅剩的力气,方才都用来抹干净额头上,还有淋在地板和石柱上的血迹了。

郁离剑约莫是觉得主人拿他自戕了,沾了他的血后,剑身瞬间就结出了一层寒冰,将利刃封住,卫青檀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血色冰霜融化,用手帕擦拭干净,他不想被师尊知道,用来斩断他和师尊之间道侣契的,居然是师尊送他的法器——否则师尊肯定要生气的。

兴许会把郁离剑毁掉。

师尊就是这样,很霸道。一丝一毫都不准许他受伤。

外面风声更大,落雪簌簌从半掩的窗户中飘落进来,寒风冷冽。

不知过了多久,隐约就听见外头传来轰鸣声,似乎是结界被破,紧接着就是错乱的人声和脚步声。

卫青檀想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尝试着起身,可却连这点事情都做不到了——他已经失去了这具身体的掌控权。

如今神魂还迟迟没有离去,就是在挣扎着等师尊回来。

他答应过的。要等师尊回来。

师尊也答应过,去去就回,很快。

师尊不可以失约,他也不可以失约,无论如何,他还想通过这具身体的眼睛,再看师尊一眼,想听一听师尊的声音,用最后的神智感受师尊的手指抚摸过他的面庞的温度,还有生鱼片一样冰冷滑腻的薄唇,吻过他眼睛,鼻梁,还有唇瓣的滋味。

卫青檀在等。

他还在等。

他最讨厌等待了。

可从来都不讨厌等待师尊。

因为师尊从未爽约过,哪怕再晚,再迟,师尊也会在最后一刻赶来,这次肯定也不会例外。

可卫青檀没有等来苍云秋,反而等来了不速之客。

——

翠微森*晚*整*理峰的结界被破。

外面原本被风雪压得黑沉沉的天色,眼下也伴随着连绵不绝的轰鸣声,时明时暗。

伴随着一声巨响,殿门从外被人蛮力破开,陆北辰裹挟着一身清寒的风雪,手持绝尘剑,神色阴沉地步入大殿。

望着周围刺目至极的鲜红,陆北辰眸色更寒,魔印如活过来一般,大量魔气从中翻涌出来,犹如漆黑的浓雾,笼罩在他周身。

手腕一挣,利剑在虚空中留下道道残影。

所过之处遍地狼藉。

他讨厌红色!

厌恶至极!

犹如见红就发疯的蛮牛一般,无比粗|暴地摧毁入眼可见的所有鲜红。

肆意打砸一番之后,陆北辰执着长剑,剑尖拖地,将脚下厚实的地毯划出了一条可怖的裂痕。

一直走至床边,脚下顿停。

陆北辰用剑尖挑飞了卫青檀脸上的红盖头,望着床上静卧的红衣少年,陆北辰面色更寒,唇角一勾,阴恻恻吐出一声:“弟子陆北辰拜见师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