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此前一直以为是个白胡子的老爷爷，定是老道长的打扮，谁曾想竟如此年轻，打扮得也挺风流俊逸。
“你不必懊恼，任何人见了我都得跪下，包括你的几个父亲，甚至是你师尊，无人能例外。”祖师爷微微一笑，仅仅一个擡腿的动作，就已经出现在了卫青檀面前。
稍微勾了勾手指，卫青檀就被迫昂起了头。
“障眼法。”祖师爷轻笑，一挥衣袖，眼前的年轻人容貌就发生了变化，又变回了他之前的模样，“我不喜欢有人在我面前弄虚作假。”
然后又道，“我知你此行目的，但我要提醒你，天机不可泄露，知道的太多，只会让你死得更快。”
“我不怕！”卫青檀强撑着说，“我本来就不是这个时空的人！死也好，生也罢，如今我只想去做我认为对的事情！哪怕，哪怕付出我的所有！”
祖师爷道:“可你要知道，苍云秋已经将你拉进了此间的因果之中，你不再是异世界的孤魂，也再不能回到之前的时空了。生生世世，你就只能待在这里，永远都出不去。”
“我愿意！”卫青檀道，“我对自己生活的时空，早就没有任何留恋了，我愿意留在这里，哪怕是死，我也要死在这里！”
并再一次鼓足勇气，询问祖师爷真相。
望着眼前这个倔强的，满脸坚毅的年轻人，祖师爷意味深长地笑了一声:“你未必承受得住真相。”
可在卫青檀的一再坚持之下，祖师爷还是告知了他所谓的“真相”。
原来祖师爷座下的第三个弟子，并非什么神兽，而是一株神木，本体赤红如血，形如血檀。
也就是苍云秋本尊。
而天裂的形成，就是为了阻止此间有人妄图打破时空的秩序。
祖师爷当初为了打破时空秩序，重整天地。竟引起了天裂，付出了异常惨痛的代价，他的朋友，兄弟，爱人，尽数惨死在天罚之下。
这才成就了祖师爷的成神之路。
也可以说，他的成神之路就是用至亲至爱人的血肉，才得以铺成。
新神问世，天罚降临。
辉煌和废墟，飞升和献祭，同时进行。
“……我当年收了三个徒弟，以一己之力，助他们成神，本以为能辅佐我共建天地之间的秩序，还苍生一个盛世。谁曾想竟出了祸世之徒。”祖师爷道，“那个人就是苍云秋！”
“不，不可能！”卫青檀据理力争，“师尊才不会为祸人间！”
“他会！否则就不会引发第二次天裂了。”祖师爷叹了口气，“我早就算出在多年之后，他会试图打破我制定的秩序，扰乱时空，引发天裂，置苍生于水火，遂才亲手销了他的神籍，打散他的神力，封印他的记忆，将他打落凡尘，让他经受凡尘间的风吹雨打，风雪霜寒，以此来消磨他的神体，让他永远无法拥有扭转乾坤，毁天灭地之能。”
“可逐渐的，我发现光是身躯上的摧残，并不足以压制他，遂才设法通过我在人间的残影，以他之手策划了一场彻底毁掉祸世之徒的阴谋。”
卫青檀瞳孔剧颤，脑中灵光一闪，脱口而出一句:“是师伯！”
祖师爷道:“不错，就是他。不过，他只是我留在人间的一道残影，并未有我的记忆和神力。”
“我本想借他之手，让苍云秋经受人世间至苦，以此彻底消磨掉他的神力，以及意志。可我万万没想到，我为苍云秋亲手安排的命运，却还是被意外所打破。”
“而这个意外就是你。”祖师爷目光骤沉，审视意味十足地睥睨着跪在他脚下的年轻人，“而我当初的预言，也即将应验。”
“苍云秋终究还是打破了时空秩序，强行将你拉进了此间因果之中，而由此引发了天裂。”
“我这么说，你总该明白了罢？”祖师爷反问一句，语气更冷，“是他自作自受，咎由自取！若想保苍生无恙，他就只能献祭补天！”
“这就是他欺师灭祖，试图反抗天道的代价！”话锋一转，祖师爷又意味深长地说，“当然，这也是他动情的代价。”
卫青檀已经被“真相”震到说不出话来了。
脑子里乱糟糟的。
他不明白，到底何为因，何为果？
他总觉得事情的真相不该是这样的，不该的！
好像所有的一切，在此刻都形成了一个圈，看似阴差阳错，实则都是蓄谋已久。
任何一个环节出了问题，祖师爷的预言都不会应验。
卫青檀强迫自己保持冷静，飞快地理清头绪，想从这千丝万缕的线索之中，理出一条力挽狂澜的路。
可是他捋不清思路，总觉得还差点什么。
到底差点什么呢？
哪个环节出错了？
或者，是谁在撒谎？是谁在隐瞒，意图颠倒黑白，混淆是非？
“如果没有我的出现，是不是就不会出现第二次天裂？师尊不会为了我，而打破时空秩序，强行干预因果，那么，那么他会按照祖师爷给他安排的命运，爱上陆北辰，然后被陆北辰欺师灭祖，最后，最后被折磨至死……魂飞魄散？！”他快速地问。
“不错。”祖师爷残忍地告诉他，“这就是苍云秋的宿命。”
他还告诉卫青檀，陆北辰原本也被安排在死亡名单之内。
那是在苍云秋身死道消之后，陆北辰幡然醒悟，意识到自己最爱的一直都是师尊，从而以身殉师尊。
至此后，神木仙尊魂飞魄散。
而作为魔族最后的希望，陆北辰也惨死，魔族气数已尽。
此后，再也不会出现妄图打破时空秩序之人，而祖师爷将统治这个时空，一直到时间的尽头。
而时间又是永无止尽的。
祖师爷的威名千秋不朽，万古长青！
“那，那谢风泓和昔日的魔尊，难不成也是计划中的一环？”卫青檀追问。
“不错。”祖师爷道。
也就是说，褚师玄英因爱生恨，借用苍云秋之手，杀了魔尊，可间接逼死了谢风泓，由此被褚师玄英记恨。从而开启了一场长达二十多年的复仇计划。
先将苍云秋高高捧上神坛，再借用陆北辰的手，将人狠狠拽下泥潭！
卫青檀觉得不对，不该是这样的，立马反驳道:“是祖师爷狭隘了！为何要偏信区区一个预言！”
“我曾经也暗示过师尊，不止一次！”他又说，“我告诉师尊，陆北辰有问题！暗示师尊陆北辰将来会入魔，会欺师灭祖！”
“可师尊却告诉我，他相信自己亲手教养出的徒弟不会差！”
就是因为苍云秋根本不信什么预言，又什么预知梦，从未对陆北辰生出半点不轨之心。也从未对他心存偏见，一如既往地善待徒弟。
因此，陆北辰哪怕黑化了，哪怕入魔了，哪怕误以为心爱的师娘惨死在了师尊手中，也没有对师尊痛下毒手！
更加没有欺师灭祖，囚｜禁师尊折磨到死为止！
卫青檀后知后觉，自己曾经之所以能够预测未来，只怕也是冥冥之中，祖师爷的算计。
这个猜想也得到了证实。
祖师爷承认了，他道:“我唯一漏算的，便是情。”
他本意是想利用卫青檀的死，来达到毁掉苍云秋的目的。
未曾算到，自己在人间的残影，竟对苍云秋生出了同门之情，不忍真的伤害苍云秋。
更未算到，明明那么深爱卫青檀的众人，居然会对罪魁祸首苍云秋手下留情。
按照祖师爷的推测，应该恨不得将苍云秋千刀万剐了才对。
“……因为你根本就不懂情！”卫青檀大声道，“祖师爷口口声声说，怜悯玄门八家的先祖以身献祭，保留他们的血脉。却又设立天司凌驾玄门之上！把他们当犯人一样监管！我看未必是怜悯体恤，也未必是为苍生着想，而是巩固你自己的地位！”
“住口！”
“祖师爷因为一个预言，就不顾昔日师徒之情，将我师尊打落凡尘，让他受尽疾苦。甚至还要让他连死都不得安息，死后还要背负污名，沦为整个修真界的笑柄！祖师爷的心比冰雪还冷，根本不配修苍生道！”卫青檀心痛极了。
真的很难相信，堂堂祖师爷，堂堂天道，居然用这么下作的手段，来凌｜辱糟践一个人！
如果自己从未出现过。
也没有遇见过苍云秋。
那么苍云秋被人捧到高位，又被人拽下尘埃，践踏成烂花烂枝。
可明明师尊是最不忍苍生受苦的。
也是在天裂来临前，第一个献身的。
在祖师爷口中却成了自作自受，咎由自取。
卫青檀已明白了师尊的苦楚，却无法抗衡天道，还师尊的清誉。
这个时空简直就是祖师爷精心为苍云秋量身打造的囚笼。
“随便你怎么想，事已至此，我不会让你离开神殿。”祖师爷微微一笑，一挥衣袖，卫青檀就再度回到了神殿里。
玄羽连忙冲过去搀扶他，一个字还没说，就看见卫青檀面色煞白，满脸泪痕。心里骤颤。
这不是记忆中的脸，却依旧让他心疼得几乎无法呼吸。
头顶传来冷肃到了极致的声音:“审判结束。”
“准许少祭官与此人结为道侣，终生侍奉于神殿！”
这也意味着，卫青檀不能离开神殿了。
神殿的大门也在此刻，轰隆一声重重掩上。
卫青檀腿脚一软，再也站不稳了。
玄羽轻轻地，也紧紧将他揽在怀里，虽然不清楚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
卫青檀不愿意待在这里。
他想要离开神殿。
可神旨已下达，卫青檀走不了了。
可是他在哭，他又在哭，眼泪像珍珠一样，簌簌滚落下来。
等玄羽再缓过神时，就已经做出了一件连他自己都难以置信的事——为了让卫青檀逃离神殿。
身为摘星阁的少祭官。
身为神殿的侍者。
玄羽第一次违背神的旨意，用神赏赐他的一身神力，强行打通了神殿的大门，用尽平生所学，将卫青檀送出了神殿。
而他自己却被留在了此地。
飞罢，尽情地飞罢，小蝴蝶。
你自由了。
神明若是对我的爱人好，我才心甘情愿侍神。
若待他不好，我就只能……弑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