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5月16日
天还未亮,村子里就已经喧嚣起来。鸡叫声此起彼伏,夹杂着大黄狗的吠声,牛铃叮当,甚至还能听见远处有人敲着铁盆,吆喝着要人起早。夏日的空气带着湿润的凉意,可那股藏在其中的麦香却浓得化不开,像是随时都要炸裂开来,催促着人们投入到这场战役里。
我被母亲轻轻推醒的时候,窗外还残留着星光。她一边给我递来热毛巾,一边低声说:“快起来吧,今天可是真正的开镰日了,不能懒床。”她的语气带着几分郑重,就像是宣布一件重要的仪式。
我赶紧翻身起床,穿上早就准备好的旧布衫,腰间系紧带子。走到院子里,父亲正把镰刀一一摆开,月色下刀刃闪着冷光。他的神情庄重,像对待兵器一般。我看着那一排镰刀,心里忽然升起一种肃穆之感——今天,不仅是收获的开始,更是对我体力和意志的一次考验。
阿强比我还早,已经蹲在院门口,嘴里嚼着干粮,含糊不清地说:“磊子,走吧走吧,太阳快要出来了,咱们得先占个好头。”
父亲把一把磨得锋利的镰刀递给我,沉声道:“记住,割的时候,眼要跟着手,别心浮气躁。今天可不是演练,是真正的收割。”
我郑重点头,把镰刀握在掌心,冰凉的触感让我心里愈发紧张,却也更加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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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刚泛白,我们就走上了田埂。远处,麦浪在晨雾里翻滚,金黄中透着湿润的光泽。空气里有露水的凉意,却掩不住那股逐渐逼人的热烈。村里人三三两两聚在田边,男人们扛着镰刀,女人们提着水壶和篮子,孩子们则兴奋地在一旁追逐。整个村子像是被一股力量推动着,一齐奔赴这场收获的盛会。
父亲走到田头,先弯腰拔了一穗麦子,在掌心里搓开,露出饱满的麦粒。他捏起一颗放进嘴里咬,点头道:“行,正好。”那声音像一声令下,四周的人立刻行动起来。
镰刀落下的声音“咔嚓咔嚓”,此起彼伏,如同战鼓敲响。第一排麦子倒下时,空气里立刻弥漫起一种青涩的香味,混着泥土的气息扑面而来。
父亲走在最前面,动作干脆利落。每一次弯腰、挥刀、起身,都准确而有节奏。他身后的麦子迅速倒下,留下整齐的麦茬。阿强紧跟其后,边割边叫嚷:“哎呀,这腰真不是自己的了!”可他嘴上喊累,手上却不敢停。
我深吸一口气,学着父亲的动作,弯腰、下刀。镰刀与麦茬摩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一捆麦子倒下,扎人的麦芒擦过小臂,火辣辣的痛让我咬紧牙关。太阳尚未完全升起,我的背上已渗出细密的汗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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割到第三垄时,我的手臂已经开始发酸,腰也僵硬得像灌了铅。阿强在旁边直起身喘气,脸涨得通红:“磊子,我是真服了你爸,他怎么能一口气不停下啊!”
父亲听见,却只是淡淡道:“收麦子哪有停歇的道理?天一热,麦子就得遭罪。要快,要稳。”
他的声音里没有抱怨,只有一种庄重的笃定。那一刻,我仿佛真正明白了什么叫“靠天吃饭”,什么叫“抢天时”。
母亲在田边支起小棚子,把凉水和馍馍摆好。她不时喊一声:“快歇口气,喝点水再干!”但父亲只是摆手:“割几垄再说。”我与阿强互相看了一眼,咬牙跟上。
烈日渐渐升起,雾气散去,阳光直直洒在金色的麦田上。汗水顺着脊背不断往下流,衣裳湿了又干,干了又湿。我只觉得世界里只剩下了镰刀的光亮和麦子倒下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