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墨尘抓起地上的巨斧,左臂的青铜纹路瞬间亮起。他走到通道入口,借着昏暗的火光往外看——只见十几个被灰黑纹路覆盖的士兵正用撞木猛砸石门,他们的动作僵硬如傀儡,眼瞳里跳动着与铁牛如出一辙的灰光。
更可怕的是,石门缝隙中渗进的黑雾里,夹杂着细碎的虫鸣,像是有无数只虫子正顺着石缝往里钻。
“他们在逼我们出去。”楚墨尘握紧斧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外面一定设了陷阱。”
灵悦从药箱里翻出最后几张符纸,指尖的青黑纹路让她的动作有些迟缓:“我还有三张‘焚灵符’,能暂时逼退魂气,但需要……”
“需要我的光流催动。”楚墨尘接口道。他看着灵悦指尖的青黑,忽然将灯盏碎片递过去,“握住它。”
灵悦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手覆在碎片上。金流顺着她的指尖涌入,那些在皮肤下游走的青黑纹路瞬间躁动起来,却被金流死死锁住,无法再前进一步。
“这是……”她震惊地看着自己的手指,“碎片能压制虫卵?”
“不止能压制。”楚墨尘的目光落在石床上的苏瑶身上,“它还能唤醒灯盏的器灵。刚才苏瑶能催动器灵,就是因为碎片与她体内的灯座产生了共鸣。”
他忽然明白斗篷人为什么一定要得到灯盏——这不仅是打开魂域的钥匙,更是克制魂域虫卵的克星。只要灯盏还在,那些被种下“种子”的人,就还有救。
“哐当!”
石门被撞出一道裂痕。灰黑色的虫豸顺着裂缝往里钻,落地后竟瞬间长成寸许长的虫子,张着钳状的嘴往他们爬来。
楚墨尘挥斧劈下,金铁交鸣中,虫子被劈成两半,却喷出腥臭的黑液,落在地上滋滋冒烟。
“不能让它们靠近苏瑶!”他将巨斧横在身前,青铜纹路的光芒逼得虫群不敢上前,“灵悦,你带苏瑶从密道走!”
“密道早就被黑雾堵死了!”灵悦急道,她刚才检查过,通往城外的密道入口已被某种粘稠的黑色物质封死,上面爬满了与虫豸相似的触须。
楚墨尘的心沉了下去。他们被彻底困死在了这座地下密室里。
“楚哥哥……”苏瑶的声音忽然响起,微弱却清晰,“把灯……点燃……”
楚墨尘冲到床边,只见女孩的手指正指着心口的灯盏烙印:“器灵说……灯油……是人的心火……”
他瞬间明白了。镇魂灯的灯油,从来不是寻常的油脂,而是修行者最纯粹的生命之火。苏瑶刚才能催动器灵,是因为她燃烧了自己的心火,可那对她本就枯竭的本源来说,无异于饮鸩止渴。
“不行!”楚墨尘按住她的手,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你会没命的!”
“总比……被虫子吃掉好……”苏瑶的嘴角牵起一抹虚弱的笑,她的指尖轻轻划过楚墨尘左臂的青铜纹路,“楚哥哥的光流……也是心火呀……”
楚墨尘的心脏像被狠狠攥住。他想起那些日夜温养苏瑶的金银光流,想起识海中那道金中带银的洪流——那是他与苏瑶的心火交融而成的力量,是灯盏最需要的“灯油”。
“我来。”他深吸一口气,将灯盏碎片按在自己的胸口。那里的皮肤下,金银光流正顺着血脉疯狂涌动,与左臂的青铜纹路遥相呼应。
“不要!”灵悦想阻止,却被楚墨尘眼中的决绝惊住。她看见他的指尖在碎片上快速划过,竟用鲜血在上面画出了一道与苏瑶心口烙印相同的纹路。
“镇魂灯,以我心火为油,以我血肉为引——燃!”
楚墨尘的声音落下时,灯盏碎片爆发出刺目的金光。他体内的金银光流如同找到了宣泄口,顺着碎片往体外涌去,在空中凝成一道巨大的灯芯虚影。那些刚刚涌进通道的虫豸在金光中瞬间化为灰烬,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
石门之外,传来士兵们惊恐的嘶吼。那些灰黑纹路在金光的照射下剧烈燃烧,露出底下正常的皮肉。有几个士兵眼中闪过清明,却很快被更浓重的黑雾吞噬,彻底没了声息。
“楚墨尘!”灵悦扶住摇摇欲坠的他,只见他的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左臂的青铜纹路黯淡了许多,“你在燃烧自己的本源!”
楚墨尘没有回答。他能感觉到生命正在飞速流逝,识海像被烈火灼烧,却异常清明。他看见灯盏虚影中浮现出无数人脸——有苏瑶七岁时的笑脸,有铁牛举着巨斧的憨笑,有灵悦在药炉前忙碌的身影,还有那些在江州城里擦肩而过的、不知名的百姓。
这些,都是他要守护的人。
“楚哥哥……”苏瑶的声音带着哭腔,她挣扎着伸出手,想要触碰那道灯芯虚影,“别烧了……求你……”
楚墨尘笑着摇头,将她的手按回被子里。他的视线开始模糊,却清晰地看见石门在金光中寸寸碎裂,看见斗篷人那抹灰影在远处的废墟中一闪而过,带着惊怒交加的气息。
“种子……还没发芽呢……”他轻声说,意识渐渐沉入黑暗。在彻底失去知觉前,他感到有人将灯盏碎片塞进他的掌心,那碎片的温度,与苏瑶心口的烙印一模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楚墨尘在一阵刺骨的寒意中醒来。
他发现自己躺在冰冷的岩石上,左臂的青铜纹路已彻底黯淡,像层干涸的血迹。苏瑶趴在他的胸口,睡得很沉,心口的灯盏烙印泛着淡淡的金光,正缓缓滋养着他枯竭的本源。
灵悦坐在不远处,正用银针小心翼翼地挑出铁牛体内的虫卵。那些灰黑色的虫卵被银针挑出后,遇光便化作青烟,留下一个个细小的血洞。
“醒了?”灵悦抬头,眼底的红血丝比之前更重,“你睡了一天一夜。”
楚墨尘想开口,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灵悦递过一个水囊,他接过时,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厉害。
“别乱动。”灵悦按住他的手,“你燃烧了近半的本源,至少要休养三个月才能恢复。”她顿了顿,声音低下去,“不过……那些被虫卵控制的士兵,大多恢复了神智。只有几个……没能撑过去。”
楚墨尘看向通道外。天光正顺着石门的裂缝照进来,带着久违的暖意。远处传来百姓的哭喊声,夹杂着士兵的号令,虽然混乱,却充满了生机。
“斗篷人呢?”他终于挤出几个字,声音沙哑得像破旧的风箱。
“跑了。”灵悦的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他想趁你昏迷时夺走灯盏,被苏瑶用器灵逼退了。不过……”她指向通道深处,“他临走前,在地脉的核心处埋下了什么东西。我刚才去看过,那里的黑雾比之前更浓了。”
楚墨尘看向苏瑶。女孩还在沉睡,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泪珠,像是做了什么噩梦。他轻轻抚摸她心口的灯盏烙印,那里的温度让他感到安心。
“她怎么样?”
“灯座彻底与她融合了。”灵悦的语气复杂,“器灵说,只要她活着,镇魂灯就能一直压制地脉的污染。但代价是……她再也不能离开江州城,否则地脉会再次暴走。”
楚墨尘沉默了。他想起苏瑶总说想去看看灵谷外的世界,想起她偷偷攒下的、刻着各地风景的木牌,想起她举着青铜瓦说“等我长大了,要带着它去周游天下”。
原来命运早已做好了安排。她与这座城,与这盏灯,早已血脉相连,无法分割。
“楚哥哥……”苏瑶忽然呢喃出声,小手紧紧攥住他的衣角,“别离开我……”
楚墨尘将她抱得更紧。他看着通道外透进来的天光,看着灵悦小心翼翼为铁牛疗伤的背影,看着远处江州城的轮廓在晨曦中渐渐清晰,忽然明白,所谓守护,从来不是奔赴远方的壮阔,而是守在原地的坚韧。
他或许无法带苏瑶去看天下,但他可以守着她,守着这座城,守着那些在黑暗中未曾熄灭的灯火。
“不走。”他轻声说,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我就在这儿陪你。”
苏瑶的嘴角在睡梦中微微上扬,像是听到了他的承诺。
通道深处,地脉的悸动依旧存在,却不再带着腐朽的气息,反而像是某种沉睡的巨兽,在镇魂灯的照耀下,渐渐平息了怒火。
楚墨尘知道,这场战斗还没有结束。斗篷人迟早会回来,地脉的污染也未必能彻底清除。但他不再害怕。
因为他的身边,有沉睡的灯座,有并肩的伙伴,有需要守护的城。更重要的是,他的血脉里,已刻下了与这盏灯、这座城相连的印记。
天光越来越亮,将通道内的阴影一点点驱散。楚墨尘抱着苏瑶,坐在温暖的晨光里,听着远处江州城渐渐恢复的喧嚣,忽然觉得,那些燃烧的本源,那些承受的伤痛,都值得。
毕竟,活着,能看到这样的晨光,能守着想要守护的人,本身就是一种奇迹。
而奇迹,往往就藏在那些看似绝望的缝隙里,像灯烬中重新燃起的火苗,微弱,却顽强,足以照亮前行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