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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五 破三阵(1 / 2)

请假事由如下:

我想念

我自己了

焦野绿|请假条

“请假条”

暮色漫过窗台时,我正对着衣柜里那件褪色的牛仔外套发呆。衣领袖口处残留着去年深秋的松木香,那是图书馆古籍区泛黄的纸页气息,是教学楼后山被雨水泡软的梧桐叶味道,是某个黄昏在实验室打翻的苦杏仁试剂的余韵。此刻它们像蛛网般缠住我的呼吸,让我想起那些被折叠在时光褶皱里的自己。

或许该给灵魂放个假。

您知道的,这座城市正在经历某种集体性的失忆症。柏油路上新铺的沥青吞噬了所有脚印,便利店二十四小时循环播放的电子乐切割着黄昏的蝉鸣,连电梯间里陌生人的目光都像是被预设好程序的代码。上周三傍晚,当我第八次在自动贩卖机前按下橙汁按钮时,金属按键冰冷的触感突然让我想起——原来我的指纹也是会留下划痕的。

宿舍楼下的玉兰又开了。雪白的花苞在暮春的风里摇晃,像无数未寄出的信笺。记得去年此时,我曾蹲在花树下观察蚂蚁搬运花瓣碎屑,看它们用触角传递着某种古老而神秘的讯息。此刻却只是机械地掏出手机,对着社交软件里千篇一律的打卡照按下点赞键。那些被算法推荐的热门景点、网红餐厅、展览资讯,正在将我的记忆格式化成整齐划一的二维码。

今晨在盥洗室发现镜面雾气凝结的裂缝,蜿蜒的纹路让我想起童年故乡的冰裂纹瓷器。母亲总说那是时光在器物上书写的诗行,可现在连镜子都学会了说谎。当热水冲开雾气的刹那,我看见无数个自己从裂缝里仓皇逃逸:举着油画笔在画布前枯坐整夜的少年,攥着火车票在月台徘徊的青年,还有蜷缩在出租屋角落听老式唱片机沙哑吟唱的陌生人。他们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消失在抽水马桶漩涡卷起的虹光里。

图书馆顶层的古籍修复室收藏着1937年的《营造法式》残卷,泛黄的宣纸上墨迹洇染如星河倒泻。修复师说这些裂痕是战火留下的伤痕,可我总觉得那些断裂的笔画里藏着更古老的秘语。上周修复《千里江山图》摹本时,青绿山水间的留白突然让我心悸——原来我们都在用现代的颜料,涂抹着古人早已洞悉的虚空。

校医院走廊尽头的老式座钟,钟摆晃动的频率与我的心跳逐渐同频。护士站抽屉里锁着三十七本病历,每本都记载着不同形态的疼痛:偏头痛患者枕畔的褪色电影票根,失眠者床头堆积的安眠药说明书,还有被咖啡渍晕染的创业计划书。当消毒水的气味漫过第三根肋骨时,我突然渴望某种纯粹的寂静,像深海鱼渴望永恒的黑暗。

实验楼负二层的恒温箱里,休眠着去年培育的荧光海藻。它们在黑暗中发出幽蓝的光,如同深海中永不熄灭的灯塔。上周三凌晨三点,我隔着玻璃观察它们缓慢的脉动,突然想起童年时在乡下见过的萤火虫。那些提着灯笼的小精灵,是否也像我们这般,在钢筋水泥的丛林里遗落了发光的本能?

校史馆地下室尘封着1958年的学生证,塑料封套里夹着半片枫叶标本。叶脉间残留的褐色斑点,或许是某个秋日黄昏的泪痕。管理员说这张证件属于某个在文革中失踪的学子,他的名字早已被历史的风暴抹去,唯有枫叶记得他曾如何虔诚地爱过这个荒诞的世界。

今夜的月亮是枚生锈的银币,挂在图书馆钟楼的尖顶上。月光穿过彩绘玻璃,在自习室的木纹课桌上投下拜占庭风格的暗影。当我在笔记本上涂鸦时,笔尖突然不受控制地勾勒出某个陌生小镇的轮廓:青石板铺就的巷弄里,晾衣绳上飘荡着手绘的棉布裙,杂货店橱窗里摆着会唱歌的八音盒,而橱窗倒影中,站着一个正在慢慢消失的自己。

或许该申请一段时空的缓刑。

教务处档案室深处,编号B-17的牛皮纸袋里装着二十年前的课程表。泛黄的纸页上,钢笔字迹洇染出模糊的墨迹:“下午三点,素描课,地点:老教堂地下室“。那个被遗忘的午后,是否也曾有人站在斑驳的圣母像前,用铅笔丈量光影的重量?而此刻我站在同样的位置,却只听见空调外机的轰鸣震碎了彩色玻璃上的圣徒画像。

生物实验室的低温冷柜发出规律的嗡鸣,存放植物标本的抽屉里,风干的四叶草保持着祈祷的姿势。当超净台的紫外线灯亮起时,我突然看见无数个平行时空的自己在光影中交错:穿白大褂的科学家在显微镜前屏息,穿汉服的少女在溪边捣练,穿宇航服的旅人在火星荒漠仰望地球的蓝光。这些碎片在离心机的旋转中渐渐模糊,最终凝结成试管底部的一滴悬浊液。

天文台穹顶的裂隙中渗进来银河的碎屑,望远镜镜筒里冻结着猎户座星云的叹息。上周观测到超新星爆发的残影时,我突然理解那些远古文明刻在甲骨上的卜辞——当星辰开始坠落,人类总想抓住些什么。此刻我站在数据洪流的岸边,看着手机屏幕里实时更新的宇宙微波背景辐射图,那些闪烁的噪点,多像我们正在消散的灵魂碎片。

洗衣房烘干机滚筒的转动声,像极了童年夏夜纺织娘的吟唱。当热风卷起校服衣角时,我突然闻到某种久违的气息:是暴雨后泥土的腥甜,是旧书页间的霉菌芬芳,是外婆樟木箱底压着的棉布襁褓味道。这些气味在热浪中升腾,织成一张看不见的网,打捞起所有被现代性肢解的自我碎片。

或许该给自己开具一张精神病假条。

心理咨询室的沙盘里,贝壳与碎石构成的微型海岸线上,搁浅着无数未完成的模型:折断桅杆的帆船,缺了轮子的汽车,还有没有翅膀的知了。治疗师说这些残缺的造物象征着某种未被言说的创伤,可我觉得它们更像是通往异世界的船票。上周沙盘游戏结束时,我悄悄在海岸边埋了颗玻璃弹珠,里面封存着某个下午三点钟的蝉鸣。

校报编辑部的铁皮柜里,锁着1999年的元旦特刊。油墨印刷的“辞旧迎新“四个字正在褪色,边角蜷曲如干枯的蝶翼。翻开泛黄的报纸,某篇学生散文的结尾写着:“当新年的钟声敲响,让我们把旧年的自己埋葬在雪地里“。而此刻的窗外,六月的蝉正在啃食时光的树干,我突然想给那个被埋葬的自己写封迟到二十年的信。

实验报告纸背面随手涂鸦的迷宫,线条在某个雨夜突然扭曲成记忆的甬道。沿着铅笔印记前行,会遇见穿校服的自己在公告栏前仰望保送名单,会遇见戴眼镜的自己在图书馆角落啃《荒原》,会遇见满脸胡茬的自己在出租屋阳台上晾晒发霉的理想。这些分身在迷宫深处汇聚成星云,又在一阵穿堂风中四散成尘埃。

此刻我坐在阶梯教室最后一排,看夕阳将黑板报上的粉笔画染成琥珀色。值日生忘记擦去的三角函数公式在光影中漂浮,像一串来自平行宇宙的密码。当粉笔灰纷纷扬扬落下时,我忽然听见二十岁的自己在说:“去请假吧,去寻找那些被典当在时光当铺里的灵魂碎片。“

教务处档案室的门轴发出锈蚀的呻吟,B-17号档案袋里的学生证在紫外线灯下泛着磷火般的幽光。照片上的青年眼神清澈如初春的溪水,证件有效期截止到某个被历史抹去的清晨。我轻轻抚摸塑封膜上细小的气泡,突然明白有些过期的事物,恰恰是最珍贵的防腐剂。

(请假人签名处洇开一滴蓝墨水,渐渐晕染成蝴蝶形状)

“请假人”

“日期”

尹珏看到了华天也在晨练,这位华天可是万象归元学院的状元。

他对诗神诗雪剑,分别用“诗”,“雪”,“剑”三个字写了三首诗通过测试后得到了?眼迷匣。

《诗骨》

墨染山河字字痴,

孤灯照壁夜寒时。

平生未许浮名累,

半卷残笺寄远思。

《雪魄》

琼花漫舞掩千川,

玉树琼枝映月寒。

莫道飞琼终化水,

清魂一缕落云端。

《剑魄》

寒光出匣破云霄,

雪刃凝霜战意骄。

莫叹江湖风雨骤,

青锋过处万尘消。

晨雾在竹海间流转时,尹珏的剑穗正沾着露水往下坠。他握着青竹剑的手腕忽然顿了顿,远处传来晨钟撞碎薄雾的声响,惊起一串白鹭掠过藏书阁的飞檐。

“尹兄的流云三式倒是越发飘逸了。“玄色衣袂扫过青石板路的水痕,华天执伞立在回廊转角,伞面上银线绣的星图正泛着幽光。尹珏嗅到他袖口逸出的沉水香,混着晨露浸透的竹叶气息,竟比他惯用的龙涎香更清冽。

尹珏记得三年前琼林宴那夜,这位万象归元学院的状元郎也是这般出现。彼时满城桂花雨落得急,华天站在朱漆描金的丹墀上,手中玉简映着九重宫灯,将《太虚引》吟得金声玉振。据说当朝国师见了那篇策论,竟在宣政殿连饮三盏君山银针,说此子眉间凝着紫微星辉。

“听闻华兄昨日在观星台得了?眼迷匣?“尹珏剑尖挑起半阙残月,青竹与玄铁相撞迸出火星。晨雾里忽然浮起细碎的银屑,像是有人在天际抖落满把星河。

华天轻笑时伞骨微颤,惊起檐角铜铃的清响:“尹兄既知?眼迷匣,当记得万象归元院训——“他抬手接住一片坠落的竹叶,叶脉上凝着晨露,“以诗为眼,以雪为骨,以剑为魂。“

尹珏望着他走向观星台的背影,玄色广袖扫过石阶上斑驳的苔痕。那些苔痕里嵌着历代求道者留下的剑痕,最深的那道据说是百年前魔君陨落时所留。此刻华天的靴底正碾过某道刻痕,发出类似金石相击的脆响。

观星台七重纱幔在风里翻涌如潮,华天站在阵眼处,手中玉简投射的星图正笼罩周身。尹珏倚着蟠龙柱望去,见他解下腰间鎏金错银的笔匣,匣面雕着的睚眦兽正对着自己呲牙——那是尹家祠堂供着的镇邪兽。

“诗者,言志也。“华天蘸取砚中星砂,在宣纸落笔时带起细雪纷扬。尹珏瞳孔微缩,那些星砂竟似活物般沿着纸纹游走,转眼凝成“诗“字。墨迹未干的刹那,整座观星台突然回荡起金戈铁马之声,仿佛有千军万马正踏着平仄奔腾而来。

尹珏想起十二岁那夜偷入父亲书阁,在《天工开物》残卷里见过的记载:以诗入阵者,需将平生志气凝成一字。当年国师在渭水河畔布下的“大漠孤烟直“,至今仍在镇守西疆三千里黄沙。

雪是第二重试炼。华天挥袖抖落满身星砂,玄色衣襟突然绽开六棱霜花。尹珏看见他咬破指尖在纸面勾画,血珠坠入“雪“字的瞬间,整座藏书阁的雕花窗棂齐齐结霜。那些霜花顺着雕梁游走,渐渐凝成《韩熙载夜宴图》里的玉笛与羯鼓,又化作《快雪时晴帖》的墨痕。

“华兄的《雪夜访戴图》...“尹珏的剑穗突然绷直,他看见那些霜花中浮现出戴逵泛舟的身影,船头灯笼映着玄衣人独立寒江的侧影——分明是眼前人眉间凝着的清冷。

华天忽然转头望来。隔着漫天飞雪,他的目光穿过观星台七重纱幔,惊得尹珏手中青竹剑差点脱手。那眼神像极了当年在太学宫初见时,国师手持玉尺敲他掌心时的威压,又带着某种令人心悸的洞悉。

“剑。“华天弹指震碎案上茶盏,飞溅的水珠在空中凝成三尺青锋。尹珏的虎口突然迸裂,旧伤遇到剑气竟渗出金芒——那是尹家血脉觉醒的征兆。他看见华天笔下的“剑“字正在吞噬漫天风雪,墨色逐渐染上龙鳞纹路。

观星台突然陷入死寂。尹珏听见自己血液里传来金石相击的嗡鸣,那些沉寂百年的剑鸣顺着血脉爬上脊椎。七重纱幔无风自动,露出后面悬着的七柄古剑,最末那柄残剑的剑格上,赫然刻着尹氏家徽。

“原来尹兄早知。“华天收笔时星砂簌簌而落,在青砖上烙出北斗七星的轨迹。他拾起案头鎏金笔匣走向尹珏,匣中玉简突然迸发紫光,“三年前琼林宴你掷我砚台时,这笔匣就认主了。“

尹珏低头看着匣面睚眦兽的眼睛。那些嵌在檀木里的宝石此刻正泛着血光,兽口衔着的玉环上,“尹“字铭文正在渗出细密血珠。他忽然想起祠堂那夜,父亲将家传玉佩按在他心口时说的话:“当星辰坠入砚台,便是尹家儿郎重铸天命之时。“

?眼迷匣开启的刹那,整座观星台开始下沉。尹珏看见台基裂开深不见底的缝隙,九条青铜锁链从地底窜出缠住华天手腕。那些锁链上刻满甲骨文,最末那枚铜环正扣在他自己颈间——尹珏分明记得,三日前父亲为他束发时,玉梳突然断成九截的异状。

“别碰锁魂链!“尹珏的剑气割断三根铜链,伤口处金芒暴涨。华天却笑着按住他持剑的手,玄色衣袖滑落时露出腕间狰狞的旧疤,那疤痕形如篆书“劫“字,“尹兄可知,万象归元院为何百年只收九名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