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夏,”她忽然唤,声音里带着倦意,“你说,若本宫当年也求一根新线,会不会也飞得高些?”
绣夏猛地抬头,却见皇后眼中并无泪,只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墨。她慌忙叩首:“娘娘是凤体,何须……”
“凤体?”皇后截住她的话,指尖一点,那风筝便轻飘飘落在地上,“凤是被锁在笼子里的。风筝才是飞的。”她弯腰拾起风筝,杏色流苏缠在她护甲上,像一截挣脱不得的姻缘。她看了片刻,忽然用力一扯。
流苏断了,轻飘飘地落在绣夏膝前。
“明日叫内务府,”皇后起身,声音已恢复平日的温软,“把那杏色锦缎全换了。
老佛爷既嫌红太艳,便用天水碧,再挑些月白来配。
绣夏领命退下,殿门阖上前,皇后又补了一句:“风筝拿去烧了,灰埋到御花园杏树根下。
那树今年开得太盛,需得压一压。”
更漏又响,铜球撞在银盘上,像一声遥远的叹息。
皇后独自走到窗前,推开雕花木棂。夜风裹挟着残花扑进来,沾在她唇上,带着微苦的药气。
她想起方才老佛爷看杏影的眼神——那眼神她见过,当年她初入宫,在慈宁宫磕了三个响头,老佛爷也是这般,用护甲托起她的下巴,笑着说:“好孩子,往后哀家疼你。”
后来那疼,便成了慈宁宫檐下的冰溜子,一年年往下坠,最后在她脚背砸出一道疤。
远处传来一声爆竹,是皇上回乾清宫了。
皇后抬手,慢慢抚过自己发间那支金蕾丝凤钗。凤嘴衔着一串珍珠,最底下那颗最大,是去年万寿节皇上赏的。她忽然拔下凤钗,珍珠便簌簌地落了一地,像一串来不及坠完的泪。
窗外,风筝的灰烬已随风散去,只剩一点杏色,在夜色里浮浮沉沉,像极了许多年前,她亲手剪断的那根红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