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锅中沸腾,咕噜咕噜地冒着泡泡,升腾起乳白的热雾。
兰璎坐在猎猎的篝火前,用木勺扒拉着锅里的鸟蛋,放到一旁的冷水碗里。
待冷却下来,她捞出鸟蛋,纤细的指尖一点点剥开蛋壳。
耳后的辫子从肩头滑落,她擡起胳膊随意拂到背后,露出一张热雾氤氲的、粉扑扑的脸,被火焰镀上一层柔和金光。
“还是个溏心蛋。”
剥开蛋壳,露出内里柔嫩的蛋黄,像是晶莹剔透的啫喱,一挤便要淌出来。
“喏。”
她将剥好的鸟蛋递给春鸣,春鸣接过,送进嘴里,垂着眼睫小小地咬下一口,黄橙橙的蛋黄落入他浅粉的唇瓣,消失不见。
“怎么样,比生的好吧。”兰璎看着他的表情,他脸色很平静,看不出喜不喜欢。
春鸣说不上来这是什么感觉。
原来煮熟后的蛋是这样的,分明不再是汁液状,却依旧很柔软,似乎还有些甜。
与他从前吃过的都不一样。
她说的中毒,他是不怕的,他原本就是浑身蕴着蛊毒的人,每一滴血、每一块肉皆是剧毒无比。有时一种毒占了上风,到了下一瞬,便被别的毒抵消压制,此消彼长,生生不息,他怎么会怕中毒呢?
他不明白她为何要关心他中不中毒。
但大抵,确实是比从前的要好。
“嗯。”他颤着眼睫,又咬下一小口细细嚼碎,望过来的眼眸乌润润的,显得他很是乖巧。
兰璎咬着带过来的香喷喷的烤乳鸽,对清淡的水煮蛋没了兴致,见他喜欢,便指着剩下的最后一颗问他:“那还有一个,你还要么?”
“还要。”
“那你自己煮。”
春鸣闻言顿住,对着她眨了眨眼睛。
“直接放进水里就好,”兰璎把那颗蛋塞进他手里,自己则懒懒地靠着凭几,指尖比比划划指挥他,“喜欢软的就煮快些,喜欢硬的就煮慢些。”
春鸣很显然没下过厨,握着鸟蛋蹲在锅边,慢吞吞地伸手。
伸到一半,火苗腾地窜起老高,他又迅速缩回去,然后扭头来看她。
那双乌眸被热雾氤氲得水润润的,他抿着唇,散着头发蹲在那儿,看起来无助又可怜。
瞧他平日上天入地的,还以为他什么都不怕呢,原来还怕火。
“小心头发别被烧着了。”
兰璎忍着笑,对他的求助视而不见,只把他垂落的发丝挑起来,用掌心圈成一束马尾,晃来晃去,晃得发梢银饰叮铃铃地响。
他的头发很顺滑,摸起来像绸缎一样,兰璎指尖在他发间穿来穿去,摸得有些上瘾,还给他辫起了辫子。
许多苗人都辫了满头的辫子,或者是把头发盘起来,春鸣却一直是随意地披着头发,完全不打理。
不过看他连煮蛋都不会,大抵也是不会编头发的。
春鸣磨磨蹭蹭地把蛋放了进锅。
后来也不知道是怎么搞的,煮了会儿,那颗蛋裂开了,他没见过这种场面,小心翼翼回头,颤着眼睫,神色茫然无措。
“炸了。”他望着她,声音低低的。
兰璎这才起身,把它捞了起来,三百六十度端详那颗炸蛋。
蛋白流出,遇热迅速变质,在蛋壳外凝成一圈白色花边裙摆。
“还挺好看。”她笑着道。
最终那颗蛋喂给了银蛇。
吃饱喝足,兰璎在水边洗着果子,一边擡头望向夜空。
“可惜今日是上旬,只有半轮月亮。”
最近阴雨连绵,她也想等月圆,只是到时可能又要下雨。难得出了个晴天,她便带着春鸣出门了。
春鸣坐在篝火前,闻言也仰头看向月亮。与兰璎不同的是,他面上并没有遗憾的神色,或者应该说,他本就没对今日的赏月之旅抱有期待。
这里怎能比得上井里呢。
春鸣垂下眼帘,不再看那高高挂着的月亮,戳了戳袖子里爬出来的毛蜘蛛。
他低低地叹了口气。
他其实不喜欢游春,也不喜欢什么露营。不喜欢在广袤深远的天地里,与旁人、与虫鱼鸟兽、与花花草草树木森林一同看月亮。
“井里不好么?”他轻声问道。
兰璎在水边洗着果子,流水淙淙,没听见他说话。
春鸣只当她默认了。
他知晓的。
即便她很奇怪地并不怕他,还时常关心他,比常人更能接近他。但她终究不会明白他所说的,井底观月的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