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关于那场雪崩(1 / 2)

第94章关于那场雪崩

简短的两行字引入眼帘的瞬间,寒意从背后生起,就连捏着薄薄信纸的手指都无法克制的轻轻颤抖起来。

预感从未如此鲜明的降临,仿佛某把他在幼时亲手藏起来的钥匙,在无意间被反找出来,打开了就连他自己都不曾记得的潘多拉魔盒。

最后的枷锁被解开,尘封的记忆宛若古朴的大门在他眼前徐徐打开,让他看清了门后的种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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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先生!听说前几天有人花九位数购买了您少年时的作品,这是真的吗?”

被簇拥着的中年男人微微笑起来,他的年纪已经不小了,眼周浮现起细小的纹路:“是真的,能得到这样的认可,也是我的荣幸。”

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身上找不到半点少年好友的影子,但叶琮鄞就是知道眼前整个人就是自己的好朋友。

身边的人不断挤压着,记者们争先恐后,想要在这样短的时间内挖掘出更多的消息。

突然,一个尖锐的问题压过了所有声音,吸引了一大片目光。

他说:“您觉得那幅画匹配的上那样的价格吗?”

薛怀臻往前走的脚步顿住,他回头看,目光落在提问的记者身上,脸上的笑浅了许多:“艺术品的价格从来都是无法估量的。”

“对于欣赏它的人,它是无价之宝,千金不换,但对于有的人来说,”他停顿了片刻,眼底是不加掩饰的轻蔑,“那也许就和一张废纸毫无区别。”

他一步步走到记者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就比如说您这样的人。”

“是吗?”记者没有半分羞愧,轻声反问。

“那您占据了旁人的心血这么多年,就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愧疚吗?”

这话一出,四下哗然。

薛怀臻变了脸色,怒斥几乎是没过脑子脱口而出:“你胡说什么?!”

“胡说吗?”记者擡起头,格雷帽阴影逐渐缩小,将他的模样完完全全地展示在了薛怀臻的眼里,“你还记得我吗?薛怀臻?”

他紧盯着男人的脸,但很遗憾,除了那一闪而过的迷茫,他什么都没找到。

果然。

铭记痛苦与罪恶的只有受害者。

加害者只会踩着那些骨血一步步往上爬,心安理得享受所有的荣誉与骄傲。

“这次你要记住了,我是旭明辉。”记者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也是那个委托人从你手中花九位数购买那幅画不愿透露姓名的‘富豪’。”

旭明辉?

这三个字像是炸弹,在出口的瞬间在颅内引爆,炸的薛怀臻大脑一片空白。

“你……”

惊疑不定的话没能说完,一道寒光在眼前划过,疼痛还没来得及通过神经传入大脑,他先看见了鲜红的血。

那是……从他喉咙里喷涌而出的血。

“啊啊啊!!”

尖叫变得模糊,薛怀臻踉跄着后退,求生地本能让他用双手紧紧地卡在脖子上,大口大口的喘息。

没有用。

鲜血倒灌进肺,彻底堵住了呼吸的可能,他四肢发软,无力地跪倒在地上,视网膜中最后映入的画面是旭明辉没有人表情的脸。

叶琮鄞:“!!”

他猛地从梦中惊醒,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颈。

粘腻的冷汗让他有那么一瞬间误以为是从喉咙里涌出来的鲜血,但很快,光滑的触感让他从那种恐慌中清醒了过来。

他伸手打开了小夜灯,翻身下床。

那个梦实在是太过清晰,他没法将其仅仅当作一场梦来看待。

他坐在桌前,杂乱的思绪堆满了大脑,让他理不清头绪。

旭明辉是他上次参加比赛认识的小孩,他指着薛怀臻抄袭?

那幅画……

他在梦中并没有真正看到过那幅旭明辉指认薛怀臻抄袭的话,但大概是因为他是以薛怀臻的视角梦见所有的缘故,他的记忆对那幅画有印象。

手中的签字笔在笔记本上留下潦草的痕迹,这是他一贯的记录方式,大概除了他自己,也没人能认得出来。

他想了想,又在潦草画面的背后记上让人不明所以的关键词。

暖黄的灯光下,笔记本被他合上森*晚*整*理,他想,如果是梦就好了。

如果只是梦就好了。

**

日子就那么平滑的过去,眨眼就过去了半个月,叶琮鄞甚至已经快要忘记了那个充斥着血腥与仇恨的梦。

直到某天清晨,他外出写生的时候碰到了旭明辉。

青少年的个子好像都是一夜之间窜上来的,上次见面还不到他肩的小孩眼下已经抽条了不少,脸上的婴儿肥也消减了不少,显出青涩少年的模样。

“叶哥哥!好巧!”旭明辉背着画板走过来,笑眯眯地说,“我还说过段时间去你家找你玩呢,没想到就在这儿遇到你了。”

叶琮鄞点了点头:“好巧,你叶来写生?”

“嗯!”旭明辉兴冲冲地说,“啊,对了,再过几天个月那个比赛就要开始了,你会去吗?”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会去的。”

被这么一提醒,叶琮鄞想起了半个月前的那个梦,他有心想要提醒旭明辉,却又实在不知该从何说起。

说到底,那只是一个梦而已。

他难道要因为一个梦,无端的猜疑怀臻吗?因为未发生的事情,就给人定下罪名的行为,未免有些太失公允了些。

“啊,对了,我这次参赛的作品有个绝妙的点子。”旭明辉想起了什么,放下了画板,从里面拿出了一叠乱七八糟的草稿。

他年纪稍小,在家也是被娇养着长大,在生活上难免有不少欠缺。

叶琮鄞看着宛若废纸一样的大团小团,哑然失笑,帮忙将一张张纸摊开。

一幅一幅不同意境草稿被铺开,以旭明辉的功底来说,这些画无疑是优秀的,但还不够。

并没有达到旭明辉应有的水准。

“你要用这里面的画去参赛?”叶琮鄞不免有些惊讶,“这样的水平……”

旭明辉眨了眨眼,露出故弄玄虚的笑容,小小的梨涡点缀在脸颊上,凸显出几分可爱,让叶琮鄞在某个瞬间产生了一刹那的恍惚。

“他”现在应该也有这么高了吧?

意识只短暂的跑偏了一会儿,在眨眼的间隙又回笼。

叶琮鄞有些错愕,他没想明白那个“他”到底是谁,为什么自己会在看见旭明辉的时候产生那样的联想。

但很快,他的注意力就被眼前的东西引走,将某个瞬间产生的疑惑抛在了脑后。

“当然不是啦!要是拿出这样的作品去参赛的话,我会被骂死的!”旭明辉撅嘴,他这个年龄做这样的动作没有半分矫揉造作之感,尽显孩子气的天真,“我把它们全部拼在一起了。”

更大的纸团在面前铺开,叶琮鄞彻底愣住。

“虽然还有很多细节需要补充,但是大概的框架应该不会变,我都能想到那群老古董震惊的样子了。”

叶琮鄞抿了抿嘴,压下心头涌上的百感交集:“这样的东西恐怕并不容易获得正统流派的认可。”

旭明辉并不在乎啊:“管他的呢,我又不是冲着奖杯去的。”

“叶哥哥说我很难获得正统流派认可,你还不是一样?”

叶琮鄞笑了笑,他心里揣着事,难免有些心不在焉。好在旭明辉年纪小,也并没有看出什么破绽来。

他最后还是没有将那个梦说出来——即便有这样一幅画,也不能证明薛怀臻会真的抄袭。

“这张草稿,能送给我吗?”叶琮鄞突然说,“我很喜欢。”

旭明辉没有任何怀疑,赠送草稿这种事在他们这个圈子里不算什么罕见的事情。

“可以啊,那我也要你下次参赛作品的草稿作为纪念!”旭明辉一口答应下来,直接将皱皱巴巴地画纸塞进了叶琮鄞的手中。

叶琮鄞被这样迫不及待地行为逗笑了,心头那点阴霾也跟着消散了不少。

他应该相信旭明辉,也应该相信薛怀臻,而不是为了没有发生的事情担忧不已。

“对了,今晚我和怀臻,还有几个别的朋友在金辉聚餐,你要不要来?”

旭明辉有些惊讶:“薛哥哥没告诉你吗?他邀请过我的呀。”

“是吗?”叶琮鄞有些惊讶,但没有在这上面纠结,伸手同旭明辉道别,“那晚上见?”

“晚上见。”

叶琮鄞坐车回了家,最近正好是暑假,叶城带着叶琮新去公司了,家里很少有人在。

没人在也好。

他想着,免得又生出许多乱七八糟的事情,打乱心情。

叶琮鄞同吴叔打了个招呼,让后上了楼。

他先是打开了抽屉里的笔记本,将从旭明辉那里要来的草稿夹了进去。

晚上去聚餐的话,他还是需要换套衣服的。

等叶琮鄞换好衣服准备叫薛怀臻出门的时候,鬼使神差的,他又走到了书桌前,拿出了抽屉中的笔记本。

总觉得,放在这里不太安全。

毕竟……

如果梦里的事情真的发生,这将是最重要的证据。

仿佛冥冥之中有人指引,书桌上方架子中的东西没有预兆的掉了下来。

是他上次没有用完的信封?叶琮鄞记得自己当时随手放到了架子上面。

他想了想,最终选择坐下,将半个月前的梦以尽可能冷静的口吻记录了下来。

如果他又忘记了的话,这些东西将是最后的保障。

笔尖微微顿住,叶琮鄞忍不住想,为什么是“又”?

第二次了。

那种仿佛被虚假包裹的感觉,就像是……楚门的世界。

是他想太多了,太敏感了,还是……

叶琮鄞想不明白,他叹了口气,继续往下写,如果顺利的话,说不定这次就能知道结果了。

他写好信,将草稿卷了起来,如果可以的话,他更希望永远都不会用上这些东西。

叶琮鄞没有将信件和画纸放在卧室中,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的道理他还是明白的,既然他的卧室里放了笔记本,另外的东西放在旁的地方自然会更具有保险性。

他思来想去,走向了母亲的卧室。

这里仍旧是记忆中的模样,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变化,为了尽可能将这里维持着最初的样子,就连保姆都不被允许进来打扫,几年过去,卧室里难免积了灰。

最初叶城还会时不时进来缅怀,亲自打扫卧室,让房间保持干净,可时间久了,他也不来了。

也许是彻底放下了,也许是害怕触景伤情。

大概无论失去的时候有多么悲痛欲绝,只要时间足够长,就能抹去那些悲痛与遗憾,毕竟人总是要往前走的。

但叶琮鄞还是希望,如果母亲能醒来……就好了。

他将东西放进了母亲珍藏的匣子里,他其实早就知道这个东西的存在。

这是母亲为他准备的成人礼之一,承载着他从小到大的所有成长经历,虽然在旁人眼中或许并不值钱,但与叶琮鄞而言,却珍贵无比。

只是或许,这份礼物再也不会被妈妈亲手展示给他的看了。

叶琮鄞压下伤感的心情,将东西放进了下层。

“妈妈。”他喃喃自语,“如果这个世界真的有问题的话,请保佑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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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琮鄞并没有和薛怀臻同行,他去薛家的时候,却被管家告知薛怀臻早就出发了。

这让他感到了一丝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