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1章第五十一章
承运殿哪来的兔子?
带着这个疑问,林以纾在众官的目视下离开行廊。
少女已然走远,复金珩却依旧站在行廊下望着她。
众官再次感叹。
王女和复金殿下的感情真好啊。
不是亲生,胜似亲生。
翠影摇微风,蝉声入耳明。
林以纾行至王宫地牢,厚重的高墙阴森冷寂,爬满青苔。
地牢的大门由黑铁打造,门前立有两座血狮雕像,面目狰狞。
地牢外官兵把守,身穿甲胄,手执长矛,挺身于高墙之下。
地牢四周的风仿若也比外边儿要捎更多的寒,林以纾走近,不自觉地放慢脚步。
身后的蝉声被隔绝在高墙之外。
北境的监察官员们已然恭敬地守候在一旁,“见过王女。”
林以纾颔首,将玉牌拿给那些官兵看。
官兵退开长矛,林以纾在北境官员的簇拥下,踏入铁门内。
刚进去,却发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身影。
一身深红。
赫连子明的身旁也跟着五六个北境官员,见到林以纾,不禁提起唇角,“这么巧,又和殿下碰上了。”
林以纾:“你也来探戚亲王?”
赫连子明:“上次我同殿下一起去的黑水馆,殿下想见戚亲王,我当然也想见,只不过没想到我来的这么早,竟然还能碰到殿下。”
他走近,“殿下自从筑基后,越发的漂亮了,本来这地牢又黑又沉,殿下一进来,这地牢仿若都要被照亮了。”
林以纾:“......”
林以纾都快习惯赫连子明这没遮没掩的嘴了。
她摇摇手,“不谈这些虚的,先进去罢。”
赫连子明提起笑,二人并肩往黑暗深处走。
黑暗完全倾轧而来时,他敛起笑,似是在思寻着什么事。
地牢内潮湿,顶上往下滴水,空气中弥漫腐朽气味。
墙壁上长满苔藓,走廊狭窄曲折,不禁让林以纾想起之前参加轮考的那片祟地。
地下两侧分布一间间封闭的囚牢,昏暗的光线让林以纾只能看到牢中的影子。
罪犯身上有地牢禁制,大多安静无比,见到有人来,顶多将呼吸声放重些。
偶尔能听到铁链碰撞的声响。
继续往里走,最深处,与其他牢笼隔绝的地方,有一道厚重的铁门。
铁门上刻有斑驳的咒文,门前加固数道附有阵法的铁链,显然是防备牢中人逃出来。
刑官绕开铁链,艰难地为二人推开铁门。
门内是一个阴暗而狭小的内室,幽暗的内室潮湿、沉闷、寂静。
内室的中央,一个满身枷锁的中年男人坐于案前,见到有人来,他缓慢地擡起眼。
刑官将二人请进去后,“二位贵人,最多不能超过两个时辰,要不然我们也不好交差。”
林以纾点头。
若是超过两个时辰,那些北境官员估计就要夺门而入了。
二人弯身入牢室,身后的门沉重地被关上。
门外负责监察的官员们侍立。
林以纾擡起眼。
坐于案前的戚亲王身形消瘦,眼窝深陷,脸上布满风霜,两只眼倒是冷酷而坚毅。
他似乎有些困了,肿胀的眼皮子没能太睁的开。
衣衫褴褛,但从坐姿上还是能看出他曾经的华贵身份。
囚室的每个角落都贴着符,以防他逃出这无尽的黑暗。
戚亲王:“请坐。”
林以纾和赫连子明落座于他对面。
赫连子明:“听闻昨夜戚亲王受重刑,现在看来,倒也不重。”
林以纾:“.....”
怎么说话呢这是...
不过戚亲王面容完好,身姿挺拔,确实看起来不像是被用过刑的模样。
戚亲王略笑,“宫中人多,假的事传多了就变成了真的了,我在地牢里待得好好的,又没有再犯事,怎么会受到重刑呢?”
门外的北境官员用簿子记录着他们的对话。
一枚铜钱从赫连子明的袖袂处掉落,咕噜噜地往铁门处滚落。
铜钱卡在门的缝隙,兀得形成一道阵法,能让门外的官员听到一些障耳的假话。
赫连子明望向戚亲王:“我用了阵法,戚亲王不必再打官腔,如实说便好。”
戚亲王:“不愧是东洲的储君,不过我句句是实,何来的假话。”
他们二人在说话,林以纾的注意力却被头顶处给吸引走。
她的太阳xue跳得厉害。
她莫名感觉囚室顶上有一块地方,尤其不对劲。
能感知到祟气的她,对这片顶壁有所感应。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藏在顶上。
她所瞧的那块顶,颜色似乎比其他地方都要深些,更为潮湿。
“殿下。”赫连子明喊住她。
林以纾收回视线。
赫连子明:“殿下在看什么?是有发现什么不对劲么?”
林以纾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的目光陡然落在对面戚亲王的身上。
林以纾:“戚亲王,你这顶上怎么像是有风声,我能去看看么?”
戚亲王的神色有些不自t然,“囚室哪来的风,大抵是你听错了...”
林以纾没有等他说完,身后带着祟气的竹篆“啪”得甩了出去。
竹篆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圈,从中劈开戚亲王的头颅,他倒映在墙上的影子,一分为二。
竹篆穿透他的头颅拍向牢室的墙,反弹回来。
林以纾接住竹篆。
竹篆上,一丝血都没有。
坐在对面的戚亲王身影摇晃,头颅豁出的口子处,在不停地往下流淌虫蛊。
他张大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整个身子已然以极快的速度往下陷落,虫蛊如瀑布般流淌,戚亲王化为一地的虫蛊,在牢室中爬。
林以纾转向赫连子明,“从刚才进牢室起,我就觉得‘戚亲王’身上的气息不对劲,原本还以为是他在地牢里住久了才这样,现在想来...”
林以纾:“他不是戚亲王。”
赫连子明望着一地的虫蛊,含笑,“纾儿自从筑基后,果然变得比常人都敏锐许多,真是让人不敢小觑。”
他问,“那真正的戚亲王,在哪里?”
林以纾擡起了脑袋。
赫连子明跟着她的动作往上看,略微眯起眼,“你的意思是...在这儿?”
林以纾走上前,擡起手要去触碰那片顶壁。
跳了几下,连顶上的墙皮都没有碰着。
林以纾:“......”
小小牢室,设计的还挺高。
林以纾的手伸向腰间的竹篆,想登着竹篆上去。
指尖还没有碰到篆端,身后有人走来,将她举起,“殿下,你看看。”
林以纾被赫连子明抱了起来。
视线一下被拉近到与顶壁齐平。
近在咫尺的潮味太过浓郁,让她不由地伸出手,去摸那块墙皮。
这是一种怎样的气味...和之前她在黑水馆、巨缸前感应到的气味一模一样。
又像祟气、又像灵气、煞气、怨气。
指腹下传来凹凸不平的触感。
林以纾略微蹙起眉头。
她摸到了一块往外凸的墙皮。
手指按住墙皮的边缘,作力往外撕扯,顶上的墙皮翘起边,再往外拉,大块的墙皮一点点被扯下,露出墙皮内的砖瓦。
撕到只剩下最后一小块墙皮。
林以纾的手作力一动,墙皮的白屑往下掉落,墙皮下,露出一张脸。
戚亲王的脸被夹在砖瓦之间,睁大着眼,从顶上往下看,盯向他们。
林以纾:“!”
突然看到砖瓦上长出了一张脸,身子猝不及防地往后仰。
赫连子明飞快地将她放下,拽到身后。
赫连子明擡头,“戚亲王,晚辈们来拜访你,你不仅不出来迎接,反而躲在这般隐蔽的地方,会不会与我们太生疏了?”
林以纾:“......”
戚亲王睁大眼,缓慢地转动昏沉浑浊的眼睛珠,他张开嘴,一个粗壮的虫蛊从他的嘴里往外涌,一段一段地下垂,爬到顶外。
随着虫蛊的脱落,戚亲王的身躯一轻。
他大口地呼吸,脸擡起,砖瓦皲裂,被封在墙里的身躯从顶上掉落,“砰”得砸在地上。
尘灰扬起,戚亲王站起来。
他惋惜地望向满地的虫蛊,周身扬起一阵极大的灵压,那些在地上的虫蛊在灵气的作用下,重新汇聚成一个和刚才并无两样的戚亲王。
假戚亲王的身上密密麻麻蠕动着蛊虫,退回牢室角落。
林以纾略显惊讶地擡起眼。
不是因为恢复成原样的蛊人,而是因为戚亲王。
戚亲王身上的灵压十分强烈,强烈到她除了在王兄身上,从来没有感受过这么大的灵压。
如此高深的修为,林以纾很难相信,区区北境地牢能关住他。
他又为何...被封在地牢的砖瓦中?
戚亲王,显然是个修为高深莫测的大能。
他坐到案桌的对面,身姿挺正,淡定得就好像刚才从砖瓦中爬出来的人不是他。
他望向林以纾,“你是...天都的王女?”
林以纾点头,“正是。”
她擡眼,“您怎么知道?”
戚亲王意味深长地望向她,“我等你来...等了许久了。”
林以纾:“等我?”
她从未见过戚亲王。
林以纾:“您认识我?”
戚亲王摇头,“并未谋面。”
林以纾:“?”
戚亲王露出一抹笑,“天都的这位殿下,我是命修,我推演过,知道会有一个重要人物在这个时候来找我,你果然来了。”
他望向林以纾,目光炙热,蕴含有让林以纾一头雾水的热情。
她这样的小人物,也值得进入他人命运的预言么?
赫连子明坐下,“戚亲王,你知道她是天都的王女,那你知道我是谁么?”
戚亲王看向赫连子明,目光中少了一些热忱,多出一分担忧,“东洲的储君...早年我去东洲,你还是小小一个,这么快,就长成这般大了。”
赫连子明:“亲王果然还记得我。”
林以纾擡起手指向顶,“戚亲王,你这...是北境的人逼你上去的,还是你自己把自己...封起来的?”
戚亲王:“北境的这群官员,还不至于能将我逼到这般地步。”
林以纾:“那您为何要将自己封着躲起来?”
此话落下,戚亲王的脸色变得沉郁。
他挺直的身躯弯下,小幅度地往四周看,似乎在提防着什么。
戚亲王:“对不起,殿下,有些事我无法说。”
顶上匍匐而蠕动的巨大蛊虫,低低地下垂虫身,似牢顶一只往外探的眼睛。
戚亲王:“殿下,我只能告诉你一件事,来不及了...”
林以纾:“什么来不及了?”
他道:“一切,你想查的一切,还有...你现在还没接触的一切。”
戚亲王虽然没把话说明白,但林以纾能从他的语气中感受到急迫。
似乎是因为在地牢中被关了太久的缘故,他脸色发白,语气有些神经质。
他从袖中掏出一张腰牌,递到林以纾身前,“我知道你来找我,是为了钟阁老,其余的我无法多说,这腰牌你拿着。”
林以纾接过腰牌。
戚亲王:“这是戚家军的令牌,凭借此牌,可以见我麾下的任何人,也可以踏入我设下禁制的每一处地方,你拿着这块令牌去见钟阁老。”